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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郡大军云集,绛郡郡守府顺便也就成了大军的中军所在。
又一次军议过后,众将纷纷散去,李破坐在正堂之上略有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暗道,还是不成啊……
卫府倒是比以前多了,可事情没见少不说,几个刚刚升任卫府将军的家伙在他眼中,都很不称职,若是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来决断,还要你们干嘛?
再有一个很不好的现象就是,几个人好像都觉着身份已在众将之上,所以军议之上便不能默默无声,总要提点建议出来才成。
于是乎,军议上的声音突然之间就多了起来。
这是好事吗?现在的李破可不这么认为,因为以往很快就有定议的事情反而会因许多似是而非的议论而拖延了下来。
人多口杂,民主和集权的矛盾正在形成,困扰的正是李破这样拿主意的家伙,想想之前众人眼巴巴的瞅着他,想让他来做决定之余,还多出来的许多想要获得他支持的希翼,李破不由得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娘老子。
到了此时,他已经有点后悔不该在大战之初又想着建立什么狗娘养的卫府了,这纯属是自乱阵脚的愚蠢行为嘛。
当然,牢骚归牢骚,领军日久的他其实很快就看的很透彻了。
卫府是这年月军功升赏和中央集权所诞生出来的产物,当年宇文氏立足关西,最终一朝席卷天下就在于此。
卫府权重所带来的弊端自不必提,隋末乱世中人凶狂至此,归根结底便是卫府制度所赐,可它的益处其实也显而易见,因为自古以来,军人的地位从没有如今日般稳固。
于是,这便让人口众多的中原帝国变得分外可怕了起来,在有隋一朝一系列的对外战争当中也证实了这一点。
实际上,当初突厥始毕可汗率兵南下让很多人发出戎狄之盛自古未有的感慨,而再反过来深想一下,恐怕中原自古以来兵锋强过此时怕也是没有的了,延及后世,则更能凸显大隋的强大。
若说这些东西在如今乱纷纷的中原战乱面前李破还不能体会的很清晰的话,那么回到实际问题上,李破自己对于卫府的看法就很客观了。
很是完善的卫府制度,正是解决军中层级问题以及将来有功将士升赏途径的最好也是最简单的一个办法。
换句话说,卫府晚立不如早立,以前那都可以说是小打小闹,有什么瑕疵也能用胜利去掩盖,而现在嘛,既然有了争雄天下之心,那就不同以往了,只能用心再用心,一些事情也就非做不可。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无外如是。
而如今产生的一些烦恼,其实很简单就能看清楚。
这些新鲜出炉的卫府将军们太年轻了,而且他们大多出身还都不高,就算是尉迟兄弟以及宇文镬等人,其实也算是一步登天,在几年间便跨过了那些在以往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坚不可摧的界线。
于是乎,问题也就来了,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渡过适应期,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卫府将军,李破自己都没多少概念,就更不用说他们了。
所以说,这是个需要时间和经验积累的过程。
李破扶着额头暗自叹息了一声,他甚至已经可以预见的到,如今的八个卫府将军中间,必定有一些人不会跟随他走到最后了。
随后,照常的,李破就又幸灾乐祸了起来,颇有些自得的心想,如今兴高采烈,又急着打小算盘的他们中间又有几个人能看到权力所带来的高风险呢?
当然了,这会他是不会再去想自己的性情以及对权力平衡的把握对于这些卫府将军们的影响的。
稍微调节了一下心情,再使劲儿揉了揉面颊,瞅了瞅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他在心里哼哼了两声,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大步行出正堂。
守在外面的军兵亲卫们猛烈的敲击着胸膛,今日轮值的随身护卫们在张进率领之下也随即围拢了过来。
李破微微扫了几眼,心情渐渐转好,起码他身边的这些人看上去还是有模有样的嘛。
他本想着率人去城外军营走上一遭,名为巡视军营,其实权当是散心了,而且军营中总能碰到一些有趣儿的家伙,可比对着那些如今好像婆娘般叽叽歪歪的卫府将领们舒心多了。
可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便无奈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儿。
摸了摸肚囊,嗯,有些饿了,可这会儿虽说天色不早,却还没到饭点儿,踌躇了一下,他便随口吩咐道:“走,回后宅,让人准备些酒菜,去把裴郡守和王司马请来……”
好吧,瞧瞧这节奏也能明白,他如今确实没什么真正闲暇下来的功夫了……
先来到的是裴世清,离得比较近嘛。
虽说如今郡守府已经成了李破的中军所在,可他这个郡守也没挪窝,作为裴氏一族的阀主,想要离如今的晋地主人稍微远一些都不可能。
只能委委屈屈的躲在郡府一角,处置公务之余,还要随时以备咨询,看似深得李破重用信任,可聪明人都很明白,裴氏的位置有些尴尬,前途嘛,更是雾里看花,谁也说不准。
而且和李唐大战在即,像裴氏这样的河东大族更是严防死守的重点。
无论李破和裴世清两个人心里怎么想,事实上都必须承认,李破不会将身后毫无保留的交给裴氏,而裴氏也不可能在晋地情势明朗之前将身家性命都交在李破手中。
裹着一身春寒,看不出一点老态的裴世清和以往一样,端端正正的给李破施礼,从容的进入席间落座于榻上。
和人家相比,后面一头大汗,匆匆赶来的王庆就差了不知凡几。
衣着颇为凌乱,满身汗气蒸腾,显然这位之前应该是在仓储之间奔波,给李破见礼的时候,先是和军将一样敲击胸膛,然后又抱拳垂首,弄的颇为不伦不类。
可李破脸上露出的笑容立即便真实了几分,随意的摆手道:“辛苦你了,这位是裴郡守,嗯,坐下说话吧。”
王庆露出白生生八颗牙齿笑了起来,稍稍躬身,随后才看向裴世清,裴世清起身,两人郑重见礼。
王庆才来到郡城两日,和裴世清是头一次见面,见礼已毕,稍一打量,王庆便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河东裴氏,名下无虚也。
当然,第一次见就能得到这样一个评价也是再正常不过,裴世清这样的人,天生好像就能将衣冠华族这几个字阐述的清晰无比。
在晋地唯一能和他裴氏相较的,恐怕就是晋阳王氏了,而眼前这位,正是王氏子弟,裴世清对其人也是早有闻名。
只是这位心里想的可就和王庆不一样了,他心里只是稍稍叹息了一声,暗道,王氏没落之像已显啊。
可不是嘛,王氏门生故吏遍及晋地,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王氏旁支子,听说和王氏主支还多有不睦,这么说来,晋阳王氏这门姻亲还能有什么自傲之处呢?
三人坐定,饮了几杯,开头寥寥几句寒暄过后,王庆的话便渐渐多了起来,而无论是李破还是裴世清听的都很认真。
李破呢,因为大战将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也就不用多说了,叫王庆过来也正是为了这个。
至于裴世清嘛,他则在王庆的只言片语当中,仔细的梳理着并代两州的粮草积蓄的情形,因为他相投时日还短,并代两州军容鼎盛,连战连胜不假,可如今这年月,看的可还是民生和粮草啊。
所以,若真让他找出一些后继乏力的现象来,他裴氏该何去何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听了半晌,裴世清微微侧头,再次打量起了正在侃侃而谈的王家子,同时心里也暗暗吃惊,照这样说来,之前那些北边粮草充盈的说法真就不是说笑了?
北边儿这位成军才几年?连年征战之下,竟是越战越强?这其实很不符合他的认知,可话说回来了,从北边运送到绛郡的粮草从未断绝却是不争的事实。
裴世清神思不属,心里却还是不知不觉间渐渐越来越是安稳,毕竟大半个身子上了船的人总不希望船翻就是了。
那边李破连连点头之余,也在不时的扫上这边儿一眼,安排这样一个场面,未尝没有说给裴世清听的意思在里面。
这样的考量,在如今的他这里,已是信手拈来,没办法,资源掌握的越来越多,做起事来本就有事半功倍之效。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李破才举杯笑道:“好,粮道如此通畅,全赖王司马之功,如今万事俱备,只待来日一战而已,此战若胜,王司马当居首功,来,我与裴郡守一起敬司马一杯。”
王庆连称不敢,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一场辛劳,要的无非就是这么几句话而已了……
裴世清笑着陪饮一杯,之后便插话跟王庆谈说开来,稍稍聊了聊王氏族内之事,接着话题一转,便说到了今年的春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