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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使远来,跋涉千里,着实辛苦,不如多歇些时日,不然……这西北的风沙,比之晋地可要狂烈的多呢,也不知使者能否安然度过。”
说话的是安兴贵,口音有点怪,实际上,他们安氏这一支属于粟特后裔,自汉时往来通商,东迁至张掖定居下来,于是渐渐形成了昭武九姓这一族群。
这一族的王族以昭武为姓,带领族人奔走行商,到了大业年间,他们终于抓住了杨广优待商人的时机,兴盛了起来,西至中亚,东到长安,乃至洛阳,山东等处,都有了他们的足迹。
在西边财雄势大的他们本来就在寻求走上朝堂的良机,可人算不如天算的,隋末战乱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个以行商为业的族群带来什么好处,奴贼白玉娑带着奴隶们,骑着战马,挥舞着钢刀,席卷西北,带起漫天的腥风血雨。
在这些年间,隔断商路,重创了西北的商业之外,也给西北的各类族群带来了严重的伤害。
昭武九姓也不例外,他们几乎天然就是乱军要打倒的对象,几年下来,这些惯会行商的西域胡人被屠戮了不少,眼鉴于此,昭武氏王族终于在钱能通神的幻想中惊醒了过来,于是派出了许多族人,开始为族群的安危奔波了起来。
而安兴贵兄弟就是奉命东来,一个去到长安投了李渊,一个则本就与李轨等交好,趁势便同李轨等人起兵,成了隋末反王中的一路。
如今大浪淘沙,战火虽还在熊熊燃烧,可安氏兄弟却已完成了从商人到官员的转变,并深深的卷入了隋末争霸的局面当中。
按照李破的说法,大胡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兴贵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血统中掺入了多少其他血脉的西域胡人,那就肯定不是好东西了。
可客观来说,肯定不能这样来评价一位隋末乱世中人,安兴贵在长安很得李渊看重,安兴贵也分外感激于李渊的知遇之恩,于是自请来西北劝服李轨。
而他的异母弟安修仁在李轨治下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是随李轨起兵的老人之一,如今身为户部尚书的他,掌握着河西的财赋。
与此同时,安修仁因母亲为羌族贵女的缘故,和西北羌族各部首领交好,当李轨登基为大凉皇帝之后,羌族各部更是共推安修仁为大首领,麾下尽多羌族勇猛之士。
安兴贵一到西北,便被安修仁引荐给了李轨,就算李轨知道此人居心叵测,却还封其为左右卫将军,这就是姑臧城中的安氏兄弟。
此时李仲琰到底没争过太子李伯玉,在安兴贵缓颊之下,两兄弟没有刀枪相见,武安王李仲琰并没有就此离去,却还是执意来见两位远来的使者。
李仲琰长的比他的兄长还要好,据说很像李轨,所以甚得李轨宠爱,如今自觉得安氏兄弟为羽翼,父亲又病的很重,气焰也就高了起来。
和范文进,梁师名相见时,显得很是倨傲,而他表现的很明显的,他对梁师都派来的使者更感兴趣,对范文进却是敷衍居多。
倒是安兴贵,在跟范文进说话的时候,言辞闪烁,语带威胁,有着浓重的提防之意,显然,汉王李破的名字在长安中已经非常响亮了。
当然,会在姑臧这个地方见到汉王李破派来的使者,也出乎了安兴贵的意料之外,一边说着话,这位一边心里在嘀咕,隔着那么远,你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须要让其知晓,这里离着那什么河东可远着呢。
范文进只笑了笑,心里却在连呼侥幸,瞧这架势,要是进了那什么武安王府,那才叫个糟糕。
“安将军哪里话,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某即受命而来,何惧艰辛困苦?再者说,某曾任秦州刺史府司马,见惯了大漠风沙……好叫将军得知,当日秦州刺史杨公,尊父正是平灭西北祸乱,屡据突厥的卫昭公,将军可曾听过卫公威名?若是听过……哈哈,先贤烈烈,某又怎能轻易后人?”
口气很大,可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作为昭武九姓族人的安兴贵显然没记起有什么卫公在西北逞过威风,只翘了翘很翘的大胡子,嗤笑了一声,抱拳阴测测的道:“那些人多已作古,使者且需保重。”
范文进无趣的耷拉下眼皮,心道,胡人就是胡人,既听不出指桑骂槐的话外之音,又没什么见识,连卫昭王杨爽这样的人都没听说过,可不是没见识嘛。
遂有气无力的抱了抱拳,“多谢将军挂怀。”
不多时,武安王一行人呼啦啦的走了,李伯玉才又将两位使者召集在一起,面带怒容道:“两位且放安心,父皇还没死,这城中容不得宵小横行。”
好吧,这位怒火攻心,有点口不择言,连梁师名都斜眼瞅了瞅这位太子殿下,心中多有鄙夷,兄弟阋墙本就是丑事,这么针锋相对的摆在大面上,只能说你这个太子无能,这会儿还要逞那口舌之利,除了让人看低外,又有什么用处?
范文进眨巴着眼睛恢复了蔫蔫的样子,他隐约已经明白,为什么关谨这样的人会悄悄派人来到他的身边了。
这位太子好像既控制不住局面,才能上也有问题,据说李轨是按照隋制而建官署,可瞅瞅太子随行之人,竟然没有朝中重臣相佐,很难想象,这是一国太子出行迎接外国使臣,还不如之前的武安王呢。
由此可见,这位太子殿下八成靠不住……得另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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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乱成了一锅粥,李破派出的使者好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撞了进去,弄的前途茫茫,生死未卜。
可这会儿的汉王殿下却稳坐于晋阳的汉王府中,难得的有了些闲暇的时光。
回到晋阳的李破用鞍马劳顿的理由,推开了一切政务,要休息两天,连陈孝意和温彦博等人都被挡了驾。
是的,李破为自己争取到了两天的假期,躲在汉王府后宅享受起了生活。
这显然是非常不合时宜的做法,弄的臣下们都很恼火,尤其是温彦博,回到府中便写起了劝谏的文章,打算等汉王冒了头,立即递到汉王的桌案之上。
也不怪他们恼火,事情太多了,正值上升期的晋地军政集团正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完善着自身的架构。
无论六部还是中书,甚或是卫府以及地方官吏,守军等等,都有志一同的打算在这个冬天里做一些事情,让自己的衙署更显高大威严一些。
而王氏修订隋律的事情已经闹的人尽皆知,王氏的门槛好像一下就矮了三分,很多人入王氏门户之中,不再是为了见识王氏的衣冠礼仪,而是去寻王氏的麻烦。
王氏的姻亲裴氏也在极力做法,想从其中割出点好处出来,礼部侍郎王泽已是穷于应付,再顾不上跟杨恭仁斗气了。
如此种种,多少事等待汉王李破出来说话,这位可好,回到晋阳之后,直接不见人影了,真让人心焦……
而真实情况呢,李破这人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只是需要清净两天,好好想想之后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还是那句话,事情太多了,没办法都揽过来,累死累活的还不一定能将事情办好,那是最愚蠢的做事方法,嗯,换个说法就是,当了汉王了都,可不能把自己给累死了,这才是李破的心声,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出外巡行。
他这个汉王其实和皇帝差不多,区别之处只在于他还没有称帝而已,汉王应该做什么?又怎么才能当好一国之主?李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没受过正统的皇室教育,连贵族的那一套他都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汉王和总管是不同的。
当总管的时候,他手下不曾有那么多的官员,架构很简陋,效率却很高,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成为汉王之后,下面的官署一下就多了起来,新面孔开始成堆的进入他的视线之内,地盘随之也越来越大。
看上去是大权独揽,实际上呢,很多事他做起来已经比较吃力,他甚至不知道他任命的官员合不合适,也顾不上再仔细考察新来之人的忠诚。
他可不想一路呕心沥血的走下来,却把自己给压垮了,那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理想中的君王应该有的样子。
其实就是一句话,李破想时不时能喘口匀乎气儿,当君王当的轻省一些,说实话,如果这样的想法被温彦博等人知道了,一定都得蹦了高儿。
可鬼主意比较多的汉王殿下就是这么想的,而且愁眉苦脸的在汉王府后宅中数着自己要做的事情,觉着应该抓大放小,给喜欢做事的臣下们加加担子,才能让他轻松些。
他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所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还是那句话,要是事事都要咱来,还要你们这些家伙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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