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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恭可不晓得他“待之甚厚”的堂弟对他的评价不怎么高,看上去与他是一家人,实际上却不愿意与他为伍。
其实李孝恭就算晓得了也没什么,叔父李渊已经不在了,陇西李氏主枝只剩下一个年纪轻轻的庶子,还怕他什么?
而刘弘基,李智云这些外人不在之后,李孝恭便将心腹们纷纷召至书房,商讨起了大事。
这些年李孝恭经营蜀中,虽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功绩,可在人事上却没怎么落后于人,比如他和庐江王李瑗,谯国公许绍等人都很亲近。
他隐隐间也以秦王一党自居,和入蜀的秦王西北旧部们关系其实也还不错,就是前两年柴绍有了夺权之意,这才闹了些不愉快。
所以说起来,赵郡王李孝恭在蜀中人缘很不错,甚有威望,各处称赞他的人很多,也并无人敢于违抗他的命令。
这也是朝中重臣们对他评价不高,却又几次三番不能将他换掉的原因之一,而再想寻一个像李孝恭这样有才干的李氏中人,也不太容易。
所以这些年来像刘弘基这样敢于当面顶撞,辱骂他的儿子,甚至是讽刺他本人的人可谓是绝无仅有。
李智云在的时候,还能克制一下,李智云走后,李孝恭咬牙切齿的念叨着刘弘基的名字,脸都被气的扭曲了起来。
好在理智尚存,没有听了儿子的。
如果李孝恭还可以说有所克制的话,那么他的儿子李崇义就是已经被气疯了,他想带人过去一刀把那个盗马贼杀了……
这么弱智的主意,都不用李孝恭说话,许智仁就把李崇义给劝住了。
刘弘基部属很多,又和柴绍交好,他一旦死在赵郡王府中,在这样一个时节,那简直就是往滚热的油锅里倒下一盆水,当即就能炸了锅,大家谁也讨不了好去。
这次的试探可以说是完全失败,李孝恭也没想到,叔父也才刚死没几天,刘弘基就能变得如此难以控制,刘弘基如此,柴绍呢?
许绍的旧部们倒不用担心,因为许智仁在他这里以为心腹……
李孝恭的幕僚,蜀中行台的心腹臣下陆续来到,来的都很快,显然早已被李孝恭召集,只是在等和刘弘基商谈的结果而已。
书房很宽敞,十几个人进到此间也不觉拥挤,很快人就到的齐了。
这次李孝恭没再作态,而是先问候了众人几声,众人纷纷逊谢,而几句话一过,李孝恭肃容道:“日前探报,金州刺史刘元进已降,大兵驻于金州已近一月,想来正在准备入蜀来攻……”
不是什么好消息,却也在众人料中,金州虽为蜀中之门户,可却孤悬在外,一旦关西失守,那金州必然无法幸免。
这也是李孝恭不曾派兵援金州的原因。
“金州一失,梁州危矣……”
有人嘟囔了一句,其他人都默默点头,梁州总管府下辖梁,兴,洋,集四州,也就是古之汉中所在,而汉中平原则是蜀中最重要的产粮区之一。
汉中在金州西南,离着太近了,却和益州离的太远,关西无事则罢,一旦改天换地,那梁州和金州一般,都是首当其冲。
李孝恭也叹息一声,道:“前些时梁州总管元仁卿予我以书信,言曰至尊待其恩厚,不能不报,已存与州郡同亡共存之心……实众人之楷模矣。”
在座的人纷纷叹息感慨,赞声不绝,只是大家暗地里却都心有戚戚,说的再好听,其实就是只凭自己没有援军嘛。
而元仁卿真有那么刚烈?不见得吧?
至于元仁卿是不是给李孝恭来了书信,书信上又是不是这么写的,那就更不用去较真了。
有那聪明的就想,既然是众人之楷模,这么说来,郡王是想在蜀中自立为王了?
从六七月间坏消息一个个的传入蜀中,赵郡王李孝恭一边极力的维持着局面,以做观望,一边也在商讨着将来该如何如何,也没个定计。
大家呢,其实也差不多,存的也是走一看一步的心思,而今日李孝恭将众人都召至面前,看来是有了结果了。
想到这些的人便都竖起了耳朵……
“蜀中危殆,空有十余万兵马,却人心不整,一旦遇敌,必通敌者众……”
听到这这里,众人骚动了一下,他们都是李孝恭的心腹之人,自然皆已李孝恭马首是瞻,觉着郡王这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他们脸上,有必要表一表忠心。
李孝恭按了按手,让众人安静,商议了那么多次了,大家的话都已说尽,众人在想什么他大体也都晓得,所以今日不用再听他们说话。
而他最想拉拢住的刘弘基,却根本不想跟他交心,可惜可惜……
“尔等忠心吾自知之,可各郡官吏未必如此啊……”说到这里,李孝恭叹息了一声。
这时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郡王的意思是,率臣等献了巴蜀不成?”
李孝恭闻言愣了愣,接着便是大怒,一拍桌案道:“一派胡言,俺叔父崩于长安,太子逝于潼关,齐王元吉自尽而亡,秦王世民兵败不知所踪,我李氏与李定安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枉为人也。”
此言一出,刚刚有所骚动的众人一下便都安静了下来,之前说话的为益州刺史,东郡开国公黄君汉,一时间也是脸色讪讪,讷讷不言。
这人可不简单,河南东郡人氏,和刘弘基相似,家中也算是世代官宦,却并非门阀中人,到了他这一代,父亲早亡,家世败落,只能说是乡中豪望了。
随军征辽东,以登城之功授官,是实打实的军功起家,只这一条便胜却刘弘基之辈多矣,之后在河南和黑社会翟让,单雄信等相交,当时黄君汉为狱吏,正是他放走了犯了法的翟让和单雄信等人,一道在瓦岗山做了匪人。
是瓦岗军中的元老人物,后来李密入伙,黄君汉慕其名声,便跟在了李密身边,几年征战下来,崭露头角,封上柱国,河内总管。
后来随李密投唐,其他人都也平平,唯独黄君汉得李渊赏识,独享殊荣,封上柱国,东郡开国公。
武德三年入蜀,任蜀中行台刑部尚书,益州刺史……以其家世以及李渊用人之标准,能走到今日之地步,你说这人是不是很传奇?
平日里李孝恭待其甚厚,倚为臂膀,今天一时口快却触了个霉头,可实际上也给了李孝恭发挥的余地。
李孝恭气咻咻的住了口,许智仁又来转圜气氛,“郡王还请息怒,今日召众人前来商议大事,还请郡王莫要意气用事。”
有他开口相劝,其他人也纷纷跟进,黄君汉也说自己失言,请郡王莫要怪罪云云。
其实吧,大家都看出来了,郡王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生气是假,借着这个引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才是真的。
有人趁机便道:“郡王经营蜀中多年,今有巨变,自立为王乃理所当然之事,末将愿随翼尾,稍助王业。”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人附和道:“此言有理,蜀中兵马众多,而这些年来郡王秉宽仁之心,怀柔蛮部,得兵又有数万众,足以与李定安,萧铣等人相抗。”
只要李孝恭心意一定,他的心腹们自然不会怠慢,蜀中粮草丰盛,兵将精强,与人争夺关西可能力有未逮,但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众人议论纷纷间,已经有了劝进之声,即便不能称帝,总也要晋蜀王之位吧?到时以巴蜀之地而争天下,正是当年玄德事业嘛。
黄君汉左瞅瞅右瞅瞅,却觉着众人太过乐观,憋不住又问了一句,“郡王可知刘将军,柴将军有何打算?”
不待父亲说话,李崇义已经愤愤道:“刘弘基目中无人,狂妄跋扈,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书房中的窃窃私语声一下就消失了,刘弘基为蜀中行台行军总管,率数万兵马驻兵于通州,与信州总管柴绍,黔州刺史田世康互为表里,是蜀中行台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之一。
你说他目中无人,狂妄跋扈?也就是没谈拢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住嘴……刘将军身居要职,向来忠心耿耿,岂是你能诋毁的?给我滚出去……”李孝恭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于是李崇义第二次被父亲赶出了书房。
而这次李孝恭是真的恼了,若非李崇义是他的长子,这会不定就要砍了他的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回过头还得给这败家子擦屁股,“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孤管教无方,让你们见笑了,刘将军奉命而来,旅途劳顿,正在府中歇息,明日我亲自向他致歉便是。”
刘弘基回来了,而且就在郡王府中,这么说来倒是还有可为,不少人心里念叨着。
黄君汉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了,刘弘基显然跟这父子两人不和,那柴绍和田世康等人就能听令行事了?
蜀中一多半的军伍都在这些人手中,李郡王又何来信心在蜀中称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