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坐在马车上,晃荡着脑袋,哼着歌曲。
这代表他的心情很好,刘长但凡心情不错,就会哼上一曲,有时是唐风,有时是楚辞,齐风也能哼上几句,就是不唱赵国的。
师父来操办官吏选拔的事情,刘长是很放心的。
单论治国齐民的本事,师父能锤爆当今庙堂百官,就是人好色了点,懒惰了点,好逸恶劳,若是没有这些缺点,就是追一追萧相,问题也不是很大。奈何啊,是个人就定然会有缺陷,就拿原先大汉三大狠人来举例。
萧相能政,可就是人太实在,少警觉,心思不够灵活。
张良能谋,可早期性格暴躁冲动,为了复国之事不择手段。
韩信能战,可刚愎自用,自负无礼,轻视他人,反正他身上的缺点应该是最多的,当然,自负也是因为有足够的资本。
陈平能谋,就是有些太惜身,说难听点就是有些势利,狡诈残忍,冷酷自私。
至于为什么三大狠人会有四个,这就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了,就如大汉所供奉的四帝其实有五个。
总之,这些开国天团,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周勃,樊哙,夏侯婴,灌婴,周昌等人也同样如此,就是刘长的群贤天团,其实也是一样,他们的缺陷就比较大了,周亚夫能从他们之中脱颖而出,也是不容易,不负武庙之名,在历史上,周亚夫跟韩信一样,是进了武庙的,汉初诸多名将都没这个待遇。
就在刘长晃晃悠悠的来到皇宫门前的时候,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因为天色有些黑暗,在前方开路的甲士是提着灯笼的,在灯笼的火光下,刘长眯着双眼,随即大笑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迅速扑到了那人的身边,“晁错!!!”
在皇宫门前苦苦等待的晁错急忙上前行礼,奈何,昏君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便是抱起他。
晁错本就瘦小,被刘长这么一抱,整个人都看不到了,直接消失在刘长的怀里。
“哈哈哈,朕方才就觉得眼熟,还以为是哪个反贼想要在皇宫门前行刺呢!原来是舍人王错啊!!”
晁错大口喘着气,大王方才那一下,真的是差点将他的骨头都给捏碎了。
“陛...陛下...您这力气是越来越大了...”
“哈哈哈,你也这么觉得?前几天刘敬也是这么给朕说的!”
“你是何时回来的?”
“臣今日回来,看到陛下的车驾出城而去,故而就来这里等候着陛下回来....”
“哎呀,那是让你等了好几个时辰啊!”
刘长热情的搂着他的脖颈,脸上洋溢着笑容,如今他对这些过去的舍人们是越发的喜爱,总是怀念当初他们一同来追赶自己的那些时日,他搂着晁错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一旁的吕禄说道:“晁错来了,岂能不准备好肉?皇宫内的肉,他在南越也能吃,这样吧,你去少府那里,将朕今日送他的那些獐肉野兔肉都取回来!”
吕禄愣了一下,问道:“陛下...那都是已经送给了少府令的,再去取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怕什么,反正他已经答应朕要操办这件事了,也不能反悔,你去拿回就好!”
“唯....”
晁错看着刘长的操作,不由得感慨道:“许久不见,陛下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刘长拉着晁错的手就往皇宫里走,晁错却急忙说道:“陛下,三公之外的外臣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入皇宫啊....”
“这大汉,朕说了算,朕若是不乐意,就是三公都进不去!”
两人进了皇宫,是直接来到了宣室殿内,面向而坐,又令人取来美酒。
“不错,不错,壮实了不少,当初你弱不禁风的,连不疑都能对着你一顿训斥,如今不错....”
刘长点着头,赞叹道。
晁错嘴角抽了抽,不由的说道:“陛下有所不知,申屠相对臣的身体状况颇为上心...时不时就要臣操练一番,臣这身体也是愈发的强健啊,若是臣能享命百岁,这都是申屠嘉的功劳!”
刘长哈哈大笑,随即好奇的问道:“对呀,朕总是听闻申屠嘉跟你动手,你是怎么敢跟他动手的??”
“他可是从甲士一路做到国相的啊...先先后后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人又在壮年,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便是周勃夏侯婴他们,也不敢说能胜过他,你虽也不弱,可绝非是他的对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晁错向来是实话实说的,他认真的说道;“主要是申屠相留力,不敢全力殴打,怕打死了臣...臣就没有什么顾忌,撕咬无不用其极...有时还在衣袖里藏一根短棍....”
“哈哈哈,难怪申屠嘉那么痛恨你!”
刘长都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申屠嘉几次抡拳,又无奈的放下,晁错这厮就趁机猛攻。
“你就不怕他真的打死你?”
“臣乃陛下之舍人,别说他申屠嘉,就是南方诸王,也不敢对臣怎么样。”
晁错非常自信的说着。
“不过,你也不该总是跟他过不去啊。”
晁错摇着头,“陛下有所不知,这厮始终都忘不掉自己的出身,很多事情都拿不定主意,习惯了服从命令,自己就难以去下令,他做事按部就班,若是臣不得罪他,只怕南越到如今都不能有如今的局面....赵佗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营,暗中扶持势力,藐视群臣,申屠嘉迟迟不敢动手,若非臣相逼,他都不敢下手去处死赵佗麾下的那些人!”
“吴王几次写信,要求我们尽快处置国内的事情,申屠嘉这厮居然俯首帖耳的执行,吴国不过是一个藩王,因为陛下的厚爱,方才能监察南国,他有什么资格对陛下的大臣下令呢?他应当先给陛下上书,再由陛下来对我们下令才对,因此,臣绑了吴王派来的使臣,抽了他三十鞭.....”
“什么??”
刘长瞪大了双眼,问道:“为什么四哥没有跟朕说过这件事呢?”
“哦,臣是以赵佗的名义动的手....”
“难怪四哥对赵佗那么的愤怒,一来就各种言语相逼,险些将他逼杀...赵佗还那般的委屈,原来是你啊!”
“啊??还有这种事?可惜!可惜啊!!”
晁错痛心疾首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臣应该早点来,到时候,可以借刘恒的手杀赵佗,再以这个罪行对付吴国....”
“除吴国??除了吴国谁来治理南方?你来吗?”
刘长瞥了这厮一眼,随即叮嘱道:“你不要总是想着跟这些诸侯们作对,他们都是朕的兄弟,没有谋反的意思,你非要将他们逼反了才如愿吗?多将你的心思放在治理国家的事情上!”
“陛下,诸侯迟早都是大汉的心腹大患,臣并非是要对付您的兄弟,臣是要为大汉扫除这心腹大患....”
刘长不可置否,只是笑了起来。
“朕说当初四哥怎么那么生气呢,他一向沉稳的人,哈哈哈,原来是你这厮在其中惹事啊....不过,你这么做,是如何瞒得住申屠嘉的?他身为国相,难道对你的所作所为就一点不知情?”
“他跟臣一起做的...臣跟他虽有恩怨,可都是陛下之臣,对付外王,那还是要齐心协力的....”
这厮说的好听,可在南越王宫里,两人打得都快把王宫给烧掉了,晁错的位置,最好还是换一个人来,刘长心里其实也早就有了人选,他准备让郭它去南越担任御史,这位郭它,是东武贞侯郭蒙的儿子,东武侯也是个大侯国,一万户,而最重要的是,申屠嘉曾跟随郭蒙打过仗,在他麾下为将,对他颇为敬重,像晁错这样的事情,大概是不会再发生了。
“这次让你回来,是要你来担任少府尚书令。”
晁错点了点头,这尚书令其实就是少府的一个属吏,是负责管理少府文书和传达命令的,这不算是一个要职,当然,九卿属吏,地位当然也很高,反正晁错这个年纪能担任九卿属吏,已经是非常非常厉害了。而众人都知道,当今陛下是喜欢用年轻人的,用人从来不看他们的年纪。
也是在刘长时期,出现了大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公张不疑,最年轻的国相贾谊,最年轻的九卿冯敬,最年轻的将军周亚夫。群贤们大多都很年轻,当然,其中封将军的还是不多,周亚夫是位同九卿的前将军,其余众人里,卢他之和周胜之虽然也有将军封号,可只是偏将军。
至于其余众人,只是校尉。
年轻人担任要位,在地方上,这样的情况也很常见,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厉王好后生,白须染成墨。”,为了得到厉王的重视,很多人都会特意修改自己的年纪,让自己年少几岁。
很多大族也是给自己年轻的后生造势,希望能被陛下所知晓。
一个帝王的言行举止,真的会在很大方面影响到那个时代的风气,这个在各国也能看到缩影,懒惰的梁国,勤俭的吴国,蛮横的唐国,而刘长的性格特点,也逐步从影响唐国转变到影响整个大汉,大汉的邻居们恐怕将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晁错觉得,陛下千里迢迢的将自己从南越带到长安,肯定不会只是让自己当一个尚书令这么简单。
刘长随后的说法也证实了晁错的猜想。
“如今大汉辽阔,诸事也愈发的繁杂,少府令暂时为朕处置奏表,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是外臣,如今朕还在,若是往后如此,那少府的权力就太大了,故而,朕准备设立一个内臣制,目前就是看中了这个尚方令和中书令的位置。”
“你来担任尚方令,组建自己的诸曹属吏,负责在朕的身边处理天下章奏...”
“另外,还要设立一个中书令,中书令是直接向朕汇报,为朕拟定批阅...你们双方要一同协助朕...这个职务,位低而权重....你能明白吗??”
刘长认真的询问道。
晁错哪里还不明白,陛下向来是厌恶做正事的,何况,这些年里陛下要操办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而少府来操办,就有些外臣自己来决定自己的事情而意味,总是有些不对,陛下这是准备将少府名下的尚书令和自己身边的中书令抽调出来,组建一个真正的内臣体系,作为皇帝的贴身助手,帮着天子处置那些本该由皇帝亲自处置的事情。
晁错的眼里已经闪出了光芒,别看这个位置只是九卿属吏,可这位置若是干好了,就是国相都得看着你的脸色啊。
“陛下!臣绝不辜负陛下之厚望!!”
刘长看着面前自信满满的晁错,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喜欢用年轻人,就是因为他们敢做,若是这件事给周昌说,那大概就是周昌开始喋喋不休的来劝谏自己,说什么这么做太冒险,怎么能有内臣啊之类的屁话。
“好,明日开始,你就组建你的班底,需要用人去找周相,当然,若是你有看重的人,也可以举荐给朕!”
刘长吩咐了很多,晁错认真的听着。
两人吃完了饭,说完了事,晁错这才说道:“陛下,还有一件事,臣必须要与您说。”
“什么事?”
“臣要弹劾城门校尉!城门校尉疏忽职守,没有能阻拦您和军中将领....”
“你要弹劾城门校尉侯封???”
刘长复杂的看着他,问道:“朕年幼的时候开始闯城门,从那之后,他就担任城门校尉,兢兢业业,一直到今天,你猜朕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曾揍过他?”
晁错呆愣了片刻,问道:“是因为陛下看重他?”
“呵,你若是连这都想不通,做什么尚书令呢?”
那一刻,晁错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答案,即刻回答道:“因为他是太后所安排的?!他是太后的人!!”
刘长这才满意的点着头,“看来朕这尚书令没选错人,别说弹劾他了,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办事呢!”
送走了晁错,刘长已经是相当的困了。
回到厚德殿的时候,曹姝并不在,她在椒房殿里休息,而樊卿却是还在等着他,刘长自然也不客气,即刻开始与樊卿斗嘴,斗了许久,两人这才躺下来休息。
“长...最近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给勃找一位老师。”
“嗯???”
“勃还不到四岁啊,你给他找老师?教他什么?怎么穿衣裳吗??”
“他以后是要去当诸侯王的...我们不能宠溺他!”
“你这都不是宠溺,你这是迫害!”
“孩子还小,就让他无忧无虑的去玩,何必呢?他有没有诸侯王的才能,那不重要,若是有,就可以当吴王,楚王那样的,若是没有,就可以当梁王,齐王这样的,再昏庸,就是像赵王那样,只要安排个贾谊这样的能臣,也可以治理好国家,你担心什么呢?”
樊卿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安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叽叽喳喳的跟个喜鹊一样讨人喜,见到个生人都往人家怀里钻,可勃到现在还是傻乎乎的...见到外人都害怕的躲在我的身后....”
“哈哈哈,小的时候胆怯,长大了未必如此...你看他那身板,再过几年就要跟他哥哥一样高了...”
“何况,便是往后内向又如何,只要他过的好不就好了吗?”
樊卿有些惊讶,“长...你真的变了好多啊,当初对安,你可不是这样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安心睡觉吧....等勃长大几岁,找个剑术大家教导他剑法,他就不会这样了...”
“那陛下有认识的剑法大家吗?”
“有啊...我就是啊,我是大汉第一剑圣,谁能在我剑下走过一回合?我的剑法最适合他了!”
“你又开始吹嘘了....”
“吹嘘??来,来,再让你看看朕的剑法!!”
次日,天还没有亮,晁错就来到了少府门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是那么的清爽。
晁错很开心,尚书令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适合他了,在这个位置上,他一定能发挥出自己全部的才能来,报效陛下的知遇之恩!就在晁错等待着少府开门的时候,远处又来了一辆车,一位熟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晁错不屑的打量着他。
来人正是袁(yuan)盎。
跟晁错这位正宗的法家鹰犬不同,袁盎就是属于那种刻板印象中的儒生,按着荀子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正其衣冠,齐其颜色,嗛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
晁错跟袁盎是先后在少府担任吏的,当初跟随陈平一同做事,可后来,他们的命运就有了不同的轨迹。
晁错得到刘长的喜爱,一路升迁,甚至在南越担任三公,而袁盎呢,几次上书弹劾,公然跟刘长唱反调,打扰他的雅兴,惹他厌恶,一路从少府属吏干到了县丞,差点就升到布衣去了。
可袁盎就是不愿意改变,认死理,他的事情做的不错,常常能得到升迁,可刘长刚把他弄到身边来,他就会继续劝谏,然后再次被下放,刘长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贬也贬了,廷尉和绣衣大牢都进去了几次,可这厮就是没有转变。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这厮就是多次弹劾太尉周勃,周勃气的破口大骂,想要报复他,可后来周勃下狱,袁盎却是唯一为他求情的人,周勃觉得很惭愧,便与他成为忘年交。后来,窦太后想要立梁王刘武当储君,袁盎激烈的反对,质问窦太后,使得窦太后放弃了自己的打算。
这件事被梁王知道后,派出刺客去杀他,第一位刺客来到关中,听到众人都称赞袁盎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不忍下手,最后他是死在了第二个刺客的手里。
晁错此刻看到他,心里更是万分的得意。
ps:每次看汉初的历史,总觉得棋圣对不起很多的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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