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召平推开了陋室的大门,张不疑紧跟其后,一同走了进来,府内从外头看上去有些简陋,可从内部来说,装饰还是很不错的。
当即就有一大一小的两条狗走了出来,激动的围在召平的左右,听到动静,内屋里走出了一位老妪,看到忽然回来的召平,越是有些惊讶,“您怎么回来了?”
随即他看到了跟在召平身后的客人,笑着行礼拜见。
张不疑回礼,召平却说道:“路上忽然遇到了个老友,故而回来了,跟邻居们借点肉来,今天款待客人!”
老妪当即忙碌了起来,召平请张不疑在府内坐了下来。
“难得啊...没想到老夫离开庙堂之后,你居然是第一个来看望我的。”
“哈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模样...如今没有人再敢打你了吧?”
张不疑得意的说道:“如今我贵为三公,自然是没有人敢对我无礼的。”
“当初你当御史大夫的时候,周公不还常常揍你吗?”
张不疑被召平点破了也不生气,只是摇着头说道:“当今已经没有了周公那样的大臣,倒是有晁错这样的疯子。”
两人许久不见,虽然当初同朝为臣的时候也是矛盾重重,三天吵五次,但此刻还算是和气。
召平说起了自己如今的生活。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去了晋阳的国学,最小的孩子在县学...想要供他们三个读书,并不容易...”
召平已经过上了寻常百姓的生活,自从罢官回家之后,他就不曾跟庙堂联络过,哪怕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也不曾跟从前的这些朋友们求助...自食其力,日子算不上太好,但也别有一番风韵,张不疑听着他说起家常,这本来是张不疑所不太擅长的,不过他也还是支支吾吾的说起了自己家里的情况。
“我女儿也长大了...不过还不曾读书,不喜欢读书,她的性格很顽劣,总是招惹她阿母生气...一哭起来,哭声能盖住整个府邸...”
召平点着头,“我记得你的女儿跟代王有婚约?”
“是阿...代王年纪不大,我的女儿年纪也很小,还不到成婚的年纪。”
两人寒暄着家常,直到饭菜被拿上了桉,召平这才问起了张不疑前来此处的目的。
“我是来考察这边塞情况的...匈奴败退之后,他们原先的领地都被他们从前的附属给吞并,陛下勃然大怒....想要将匈奴过去的势力都收复了,可是这并不简单,开发塞外的难度很大,需要多个诸侯国全力配合,而要命令诸侯王,自然是要从三公里派一个人过去,晁错倒是挺想来的,陛下没让他来。”
“没让他来是对的....他来考察诸侯国,回去的时候肯定会带上几颗诸侯王的脑袋...”
召平说道:“我在这般偏僻的地方,都能听到晁错的事...当地的官吏可是吓坏了,从前还时不时去各家蹭吃蹭喝,现在就是将肉丢进他们的府邸,他们都不会收下...”
“这就是圣天子的英明之处了!晁错这样的人都能在陛下麾下发挥出作用来!”
张不疑崇拜的说着。
召平却摇着头,这么多年不见,张不疑这病情怎么还加重了呢?
“许久未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当初我年少无名,不得厚爱,天下人只知我弟弟而不知有我...陛下那时就以国士待我,为了我训斥阿父...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张不疑又将话题转移了过来,“我这次经过你所在的县城,顺带来看望你,你在这边塞居住的时日很久...对这里的情况也颇为了解,我也是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我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这件事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当初秦国击败胡人之后,派遣了大量的民众在胡人的原野上修建城池,将不适合耕作的地方变成了自己的领地...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是缺点也很明显,耗费巨大,不但要迁徙大量的百姓,还要提供给他们工具,匈奴的势力何其庞大,要在这里都修满城池...那耗费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唐国如今就是采用这种办法,他们用战俘来修建城池,每年的投入都是巨大的,不过到如今为止,不过才修建了四座城池而已...”
张不疑沉思了许久,摇着头,“不可能的...陛下仁爱民,不可能会迁徙几十万百姓往塞外,更不会发动如此规模的徭役来修建城池。”
“那就只能采取第二种办法了。”
“你说。”
“我隔离就住着几个匈奴人....对面那个街是个月氏人的街...里头都是月氏人。”
张不疑一愣,“您的意思是?”
“就跟对待西域的那些小国一样,收复这些部族...这些部族人口极少,基本上是达不到匈奴的规模的...唐国的打击让他们非常的痛苦,四处迁徙,躲避着唐国的军队,若是要继承匈奴的地盘,那最好就学匈奴治理各部族的办法,让他们来归顺大汉...给他们划分出不同的定居点,让他们修建城池,让他们成为大汉的外王...再进行通婚来拉拢他们的贵族,派遣官吏来干涉控制他们的行动...这么做,短期内见不到太大的成效,但是不会耗费太多东西,当然,也会有养虎为患的风险,但是,这都是你们要考虑的事情。”
张不疑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召平看到他不说话,又说道:“其实陛下没必要如此着急...他若是担心原野上的敌人成气候,那也起码要百年,以大汉如今的发展,百年之后是谁去劫掠谁都不好说...况且,如今庙堂需要用钱的地方又多,将精力放在不毛之地,实在是不值当...”
“不!陛下既然说了要治理原野,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有认为他不对的都是奸贼!!”
张不疑坚定不移的说道。
召平低声滴咕道:“你这摇身一变从大反贼成了头号忠臣,这真正的忠臣却成了反贼...成何体统啊...”
.......
“我想好了!我要去塞外当匈奴单于!”
“噗~~~”
胡母生听到师弟的大志向,顿时将嘴里的茶水都给喷了出来,随即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刘赐急忙上前,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师兄!虽然我的志向远大,可你也不要害怕啊!”
胡母生瞪大了双眼,惊疑不定的看着一旁的刘赐,“赐啊...匈奴人乃是我大汉之死敌,陛下亲自率领军队与匈奴人作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他们击败,将他们驱赶到了偏僻的地方,让他们不能危害大汉...你这话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去说啊...”
刘赐有些得意的说道:“您还不知道呢!”
“这是我阿父的想法,我在庙堂里,听到阿父亲口对别人说,要耗费大代价去开发草原,还说要重建匈奴的辉煌呢!”
看着胡母生那狐疑的眼神,刘赐急了。
“我说的是真的!”
“我在阿母的寝宫里还看到阿父亲自写信,写的都是匈奴的事情...是一个大臣给阿父上奏的...是...”
刘赐回忆了片刻,然后自信的叫道:“是瓜瓜水军侯说的!”
董仲舒有些看不下去了,“窳浑侯...”
“而且陛下不是要重建匈奴,陛下是想要接受从前巅峰时匈奴的领地...想在那里设几个郡,效彷当初的秦国...陛下派了三公前往那边考察...”
董仲舒这么一解释,胡母生顿时就明白了。
他白了刘赐一眼,训斥道:“说话要说清楚,切不可说的如此吓人,知道吗?”
“怎么就吓人了...我已经想好了,我就要在这里建国,效彷当初的冒顿!统一各部族,然后带着他们南下...”
“嗯??”
“北上!”
“匈奴人当初可以跟大汉作对,那他们的地盘该多大啊,若是能当上这里的王...那是多么了得,势力何其大!都可以与大汉媲美了!!”
刘赐越说越是激动。
董仲舒低声提醒道:“冒顿是个弑父的禽兽,公子万万不要再说效彷冒顿了...否则非但不能封王,怕是连侯都没得做...”
胡母生有些担忧,若是陛下要效彷秦国开土,该不会发动大规模的徭役来进行开发吧?若是那样的话,天下百姓可就要遭罪了啊。
刘赐闹腾了许久,就去内屋里睡觉了。
董仲舒却继续跟胡母生学习,询问道理。
胡母生看着面前的师弟,忍不住的开口说道:“治理公羊是要为君王效力...这一点我是认同的,可是为人臣要能制止君王不对的言行,若是看着他犯错而不去制止,为了得到赏赐而赞同他错误的行为,这是最不忠的行为啊!我知道你很有才能,但是没必要去效彷当下的三公...张左相能当上三公不完全是因为他奉承君王,还是因为他能办事啊。”
董仲舒呆愣了片刻,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兄,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要劝谏君王的人,首先就是要让君王能听自己的话。”
“若是没有任何的地位,君王看到你就要捂着鼻子躲开,那还说什么劝谏君王呢?”
“若是自己的话得不到君王的重视,那就是再多的劝谏又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是良人离开时在家里抱怨的老妪一样做无用功而已。”
“故而,想要劝谏君王,制止君王错误的言行,就要先让君王听得进自己的言语才对,得让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到才对。”
胡母生再次摇头,“就怕你的话只有在奉承时才能被听到,劝谏时反而被无视啊。”
董仲舒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胡母生再次拿起了书本,开始认真的为他解读公羊春秋。
等刘赐睡醒的时候,董仲舒也差不多已经学完了,两人跟胡母生告别,随即在甲士的护卫下朝着皇宫走去。
“仲舒啊...你说如果我请愿前往塞外当王...阿父会不会很高兴呢?”
“应当不会...塞外疆域是很大,可是不适合耕作,那里的生活很是艰辛,您是陛下的儿子,是不会被派往那般艰苦的地方...”
“若是我执意前往,你会给我当国相吗?”
董仲舒有些不理解,他看着刘赐,“公子为何如此执迷呢?公子乃是陛下亲子,将来定然是被封到淮南,南阳等宝地....百姓富裕,乃是头等强国,又何必去那不毛之地呢?”
刘赐挺胸抬头,“治理国家并非是我所擅长的...我不愿意跟那些仲父们一样,整日待在那点地方,无所事事,就知道跟自己的群臣们勾心斗角...我想要去足够大的地方,率领我的骑兵,四处征伐,打败我的敌人,开疆扩土,战死在马背上!那才是大丈夫应当去做的事情啊!!”
当两人回到皇宫的时候,天还是亮着的。
他们从厚德殿外经过,刚刚靠近,就听到了从里头传出的咆孝声。
刘赐吓得缩起了脖子。
“阿父怎么又发火了?”
“这是哪个不怕死的在招惹阿父?”
董仲舒看着厚德殿的方向,摇了摇头。
厚德殿内,陆贾满脸无奈的坐在刘长的面前,刘长气的大声咆孝着,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陆贾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百乘王在从大汉离开,进入身毒境内后遭受了袭击,百乘王重伤,在甲士的拼死保护下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百乘王认为这是孔雀国所做的,而孔雀王却认为这是百乘王自己伪装出来的,就是为了陷害寡人!一时间,大汉的两个附属国剑拔弩张,各地陈兵在边界上,连带着跟大汉通商的商贾们都不敢外出了,两国都在跟大汉求援。
这就给刘长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刘长并不希望在两国之前做一个取舍,两国他都想要,他也并不希望看到两国打仗,这会非常严重的影响到大汉与他们的商贸...这通商才不过两年,若是道路再次被封闭,这所造成的打击都会是十分巨大的,包括正在崛起的西庭国,都会因此而受到冲击...
刘长气得够呛,“到底是哪个犬入的坏我大事?!”
“若是让朕知道了!!朕一定要灭了他的国!!”
看着暴跳如雷的天子,陆贾无奈的说道:“陛下...现在还是要想解决的办法...若是这两个国家开战,那就不符合大汉的利益...”
刘长更加着急了,他忍不住叫道:“这都要怪曲逆文献侯!”
“若不是他,朕怎么会让百乘王来长安拜见呢?”
“这下可好,在半路上遇到袭击...袭击者肯定是故意放走了他,就是想要挑起两国的争锋!”
陆贾没有说话,他是没想到,曲逆侯不在了这些事居然还能怪到他的头上。
“冯敬就没有说什么吗?他是干什么吃的?”
“还不曾...估计他也是在调查真相。”
“他在那里毕竟是个外人...”
刘长再次坐了下来,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禄!去将太尉,亚夫,他之他们给叫过来!”
陆贾脸色大变,“陛下!身毒极为遥远...可不能远征...”
陆贾整个人都被吓坏了,百乘那基本就是在身毒之南了,这两国开战,大汉想要介入,北军将士得马不停蹄的走上三年才能赶到战场...这一路上的耗费能瞬间榨干国库...不只是榨干,能将如今的收支平衡都给全部打破了...这还得了?刘长为什么不对身毒各国动手?不就是因为道路太远,大汉没有办法去攻打他们吗?就是从西庭国出兵,那也只能是派遣骑兵开路...骑兵的耗费也不少啊。
刘长瞥了他一眼,“您不必如此担心...我若是想要讨伐身毒,还需要将他们叫来吗?我一个人就足矣...我这打仗的本事早就超过了我的老师,我一个人率领大军,就能将身毒全部拿下!”
陆贾急忙点着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如今的身毒,并不好打,还没有变成后来的碎片化,各地还都有数百万人的大国,匈奴人去了都陷入僵局,大汉若是要派遣大军前往那里,全部拿下...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攻不下身毒,也不能让身毒人如此胆大妄为了...这次肯定是孔雀王那个老不死的派了人...”
“百乘王根本就不是孔雀国的对手,他一直都害怕大汉会抛弃他,不会如此冒险...而其余国家,如何敢招惹大汉?他知道若是百乘王死在他的疆域里会激怒大汉,故而只是派人去袭击,没有直接要他的命,这是在逼朕在两国之间选择一个,他似乎认定了大汉会选择他...这厮不愧是弑君之人,打仗的本事没有,胆魄倒是不错。”
很快,太尉领着两个小跟班就走了进来。
周亚夫和卢他之甚至都不敢坐下来,在太尉坐下来之后,他们站在两旁,低着头,表示恭敬。
“师父...百乘王在回去的时候遭遇了袭击。”
“受了伤,逃回了自己的国,他说这是孔雀国所为...两国准备开战了,商贾们都不敢来往了。”
“朕大概能猜到,这就是孔雀王所做的。”
“可是我不可能大规模派遣大军..但是又不能纵容他们...若是退让了一次,他们就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师父,您要帮我想个办法啊!”
陆贾再次看了陛下一眼,方才您看起来自信满满的样子,合着您的信心就是淮阴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