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恤事毕之后,孙传庭便打道回京,并未多作停留。
来时一人,回时倒是多了袁崇焕。
朱由检召袁崇焕回京,一来是临近年关,君臣在一起过个年,二来这次召见的不单单只是一个袁崇焕,包括陕甘督师洪承畴、山东督师袁可立两人都会入京。
也就是秦良玉离京太远,一来一回不方便,不然朱由检也会把她请上。
大家在一起聚聚,聊聊私事、聊聊国事。
腊月三十,除夕年关,朱由检在中极殿(前身华盖殿)设宴,款待了六部九卿并三位靖边督师。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万安。”
当朱由检走入殿中,十几位中枢大臣齐齐谒礼。
“朕躬安,诸卿免礼。”
朱由检口称免礼,自己则一步跨到左下手第一位的袁可立身旁,搀扶着:“太师快请坐。”
后者受宠若惊,连道不敢:“陛下不坐,老臣哪里敢坐。”
“太师先坐。”朱由检不由分说先将袁可立安顿好,后者慨然一叹:“陛下心恤臣工,是天下苍生的福气,老臣一人之私让陛下为难,实在愧疚。”
朱由检知道他说的是毛文龙的事,便宽慰一句:“太师言重了,朕也是秉公来断,功过是非,朕都看着呢。”
“多谢陛下了。”
君臣尽皆落座,朱由检便举起酒杯,有感而发。
“今年又是艰难,但上仰祖宗庇佑,下赖诸卿相扶,外消边患内肃流孽,总还算撑了下来,朕冲龄践祚,内外之事都有劳众位卿家了,仅以薄酒,谢过诸卿。”
“臣等不敢,皆为陛下圣明果敢,方得稳定社稷。”
君臣相互谦逊,这酒也喝的痛快。
“今日不必拘束,尽情痛饮。”朱由检招呼吃喝,自己带头表率,拿起酒杯离座打圈敬酒。
王承恩拎着酒壶紧随其后。
第一杯自然是先从袁可立开始,朱由检亲替后者斟满酒杯:“太师保重身体,随意即可。”
袁可立越加心热,顿觉多年委屈一扫而空,花白的胡须颤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太师海量。“
众皆称赞。
袁可立放下酒杯,冲朱由检打了包票:“陛下且宽心坐朝,老臣在登莱一日,奴,必不敢再犯我大明一寸疆域。”
“朕信、朕信。”朱由检连连点头:“倘使太师有劲旅二十万,不消三年,想来足以平定辽东,朕就可御午门受俘皇太极了。”
敬完袁可立,便是袁崇焕,朱由检同样是满面和煦微笑,言道。
“卿解锦州之围,实为一捷,朕敬卿一杯。”
“臣不敢。”袁崇焕仰头先干为敬:“三军之所以用命,皆为陛下赐钱激励,陛下为臣解决多年辽饷积弊,自臣而下无不壮志满怀,欲同建奴决一死战。”
“好好好。”
朱由检勉励两句,转而走向第三位大明督师,也就是洪承畴。
后者一看到朱由检笑眯眯望着自己,便下意识的紧张起来,背心冒汗。
“臣有......”
“洪卿剿匪有功,平定陕北流孽,朕敬卿一杯。”
不等洪承畴把请罪的话说出,朱由检便开口打断:“望卿再接再厉,不负朕望,早日替朕将贼酋高逆拿下。”
见朱由检不再计较前事,洪承畴如释重负,饮空酒杯言道:“请陛下放心,半载之内,臣必将高逆擒获送往京城。”
“朕不想看到他。”
朱由检随意啜了一口,也不在洪承畴这里多停留,转头就走到下一位的周延儒那。
就这般,朱由检打了一圈,带着浓郁酒香重回座位,开始埋头吃菜。
席上众人此时也开始各自相敬,喝的不亦乐乎。
礼部尚书黄景昉酒力最浅,没多时便有酩酊作态,摇摇晃晃起身对朱由检说道。
“陛下,社稷以绵祚为重,如今陛下后宫空虚、嗣业不旺,臣请陛下选秀纳妃,以充后宫。”
这话说的突然,朱由检自己都愣了。
他是真没想过这种事。
自己确实还没孩子。
穿越至今,连和周玉凤同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当压力过大的时候,男人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也没精力往那种事上想。
如果不是自己的穿越,那么朱慈烺已经诞生了。
“黄部堂说的有道理。”毕自严附和了一声:“陛下确该考虑此事。”
朱由检眼见势头不对,赶忙开口打断:“再等两年,等朕忙完这两年,诸卿不言朕也会考虑,祖宗基业承序之重,朕万万不敢怠慢。”
皇帝多子、国家多福,这也确实是一种普遍认知,应该考虑在内。
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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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巡抚范景文近来有些头疼。
信阳府报了贼情,一伙流寇突然涌现,攻破了息县县衙,蛊惑百姓起义谋反,如今更是直奔光州而去。
光州襟带长淮,控扼颍蔡,自古都为江淮河汉的战略要地,一旦光州失陷,则贼势将迅速蔓延扩大。
而真正让范景文惊惧胆寒的地方,光州囤着二十万石漕粮!
天下处处有灾情,河南地处中原,同样逃不掉。
只不过河南作为中原粮仓,从夏商至今三千余年,水利工程做的还不错,即使受灾严重,也只是粮食减产而非绝产,老百姓还没到卖儿卖女、易子相食的地步。
因此这伙流寇蔓延之势不会太快,可一旦光州二十万石漕粮落入贼手,那可就完了。
竖起大王旗,便有吃粮人。
范景文太清楚这二十万石漕粮对灾民的吸引力。
毫不夸张的说,这二十万石军粮等于十万大军!
“必须尽快剿灭。”
巡抚衙门内,范景文连除夕都顾不上,召集一众官员开会讨论:“本官上疏朝廷,请陛下尽快派兵来援。”
河南总兵张任学抬了下眼皮,随后什么话也没说,并无搭话的想法。
“张将军?”范景文皱起眉头看向张任学:“贼起信阳,有流窜扩大之势,可要尽早扑灭啊。”
张任学于是起身,勉强抱拳言道:“是,末将谨遵抚台之令,这便下去调集全军,开拔平叛。”
见张任学如此德性,范景文颇多不满,但强行忍了下来。
河南总兵镇欠饷日久,一直都是河南地方供养,但也是力有未逮,军心全无积怨日深,指望张任学卖命的可能并不大。
念及此,范景文又是心中一叹。
他能有什么办法?
河南这地界可是有尊大佛,大明福王朱常洵。
富甲天下,圈占土地四万余顷的朱常洵在河南不仅圈占土地,且其府中产业更是遍布河南,朱常洵不交税,河南户曹里能有个屁的银粮。
没钱没粮,拿什么给张任学。
平叛,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