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在山海关一共只待了两天,因为宁锦毕竟是前线,无论是吴襄还是祖大寿等军中将领都不可能说离开岗位来见驾,因此朱由检便只在山海关和袁崇焕一道检校了山海关驻军。
驻守山海关的兵如今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人,还都是关宁军的新兵蛋子。
老兵都在前线呢,山海关现在属于后方。
虽说都是新兵,可精神面貌还是让朱由检很满意。
“兵练得不错。”
校场内临时搭建的检校台上,朱由检高处俯瞰,很是满意的对袁崇焕说道:“怪不得曹变蛟一直跟朕说,他练兵都是跟崇焕你学的,不得了啊,新兵都能练成这个样子。”
袁崇焕呵呵一笑,谦让了一句:“陛下厚誉,臣愧不敢当。”
“真能耐就是真能耐,没必要谦虚。”朱由检说教一句,随后看向王承恩:“大伴,派赏钱,每人十两,一斤酒肉,这是朝廷新年给将士们加的餐,发的过节银子。”
“诶。”
王承恩领命去办,校阅台下的五千将士昂着脖子,本都以为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来检校一番走个过场,谁都没想到会发下那么多好东西。
有吃有喝还有银子。
赶在年关这个当口,自然是心底火热滚烫。
也不知道是谁领的头,吾皇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到最后混在一起,直冲云霄。
虽然只有五千人,但也颇有惊天动地的味道。
朱由检俯瞰着,也是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
“都说明军不满饷,满饷则无敌,袁卿,可知道这句话最早出自什么时候?”
袁崇焕拧眉想了一阵:“此话只在民间流传,应是出自成化年先容国公犁庭扫穴之后。”
“那袁卿觉得这话有道理吗?”
“这个...”袁崇焕偷摸看了一眼朱由检,捧上一句:“臣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当年土木惨败,蒙古、女真等蛮夷皆有小觑我大明之心,可先荣国公奉命于危难之际,率军征讨女真各部,此战所向披靡,将各部女真杀的土崩瓦解,大振我国朝将士之士气。
由此可见,只要上下一心,我大明儿郎仍是天下一等精锐。”
朱由检轻轻嗯了一声:“可是,有的时候难就难在这上下一心,是吗?”
袁崇焕刚想顺话说一句英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皇帝不是来主战的,而是来劝战的,这句上下一心,恰恰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臣明白。”袁崇焕拱手,应了下来。
朱由检于是满意颔首:“好,卿能明白朕很欣慰,京中还有许多事,朕就不在这里多待了,剩下的钱财酒肉你带去宁锦,给战士们发了吧。”
“是,臣代三军谢过陛下。”
朱由检不再多耽搁,起仪回京。
宁远,一脸郁闷的袁崇焕回到自己的督师衙门,面上带着肉眼可见的郁结。
吴襄跟随其后,小心问话。
“督师,陛下都说什么了?”
“陛下说让咱们坚守宁锦,莫要妄动刀兵。”袁崇焕叹出一口气来:“陛下,怯战啊。”
一听这话吴襄可就急了:“坚守?东江镇那边可都传来了信,眼下建奴国内一片糜烂,道野尽是饿殍,如此时机正是我军反攻之大好机会,收复故土近在咫尺啊。
只要太师那里出于敌后,我军出西平,则皇太极首尾难以兼顾。
更何况现在咱们大明已经不缺粮秣,建奴却恰恰急缺,听闻斗米已经卖到八两银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战机,战端一起,不消三个月皇太极就要山穷水尽。”
袁崇焕摆手:“这些话本督师何曾没有跟陛下说?陛下担心的是,咱们三個月内不是皇太极的对手。”
“笑话!”吴襄气的脱口而出,随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转口:“陛下这是不通军略才如此说,末将等人这便联名上疏,一定说服陛下准我等请战之心。”
袁崇焕有些动心的意思,可犹豫再三还是摇头拒绝。
“罢了,君命大于天,既然陛下决心已定,我等为臣子者听命便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袁崇焕惊愕抬头,遽尔怒斥:“胡说八道!若行此事和毛文龙又有何区别,此番这话本帅只当没有听到,下次再敢说,本帅便治汝大逆不道之罪。”
“督师。”
“退下!”
吴襄见袁崇焕动了真火,心里也是一凛,纵有千般不忿此刻也不敢再言,唯唯诺诺抱拳离开。
在关宁系,袁崇焕还是有威望,能压住众将的。
这也是朱由检明明不喜欢袁崇焕自以为是的性格,仍将辽东托付其手的主要原因。
除了袁崇焕,大明朝现在能拿出手的统帅真的所剩不多。
袁可立也仅仅是在登莱系有威名,影响不到关宁系。
军队可比庙堂的山头主义更严重。
服你的时候言听计从,不服你的时候,你带着尚方宝剑都没用。
尤其是在大明晚期这个时候,中央在地方边军中早已失却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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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那袁崇焕能听话吗。”
回转京城之后,王承恩还是有些担心,他提议道:“要不要,往宁远派个监军?”
朱由检思忖一阵后摇头:“算了,派驻监军只会让宁远军中对朝廷更加不满,袁崇焕的为人朕还是清楚的,他不是毛文龙那种狂悖之人,虽有些许小毛病,但有一颗忠心,这便够了,不聊他了,让周延儒来一趟。”
“诶。”
周延儒接了传召匆匆赶来见驾,还未行礼便被朱由检叫住。
“延儒,明年新政就要开始推行了,你署理顺天巡抚一职,北直隶你要多上心。”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让陛下失望。”
朱由检提醒道:“最重要一点,就是要沉下去,改革必须沉下去,不能浮于表面,历朝历代的改革之所以最后潦草收场,就是因为浮于表面沉不下去,咱们不能犯这种错误。
叫你来就是要提醒你,不能将政令往下面一传达,下面的事就不管不问了,这样的改革成功不了,明白吗?”
周延儒一躬到底:“臣谨记于心,夙夜不敢忘。”
“做好这件事,以前的事,一笔揭过。”
周延儒猛然抬头,随后抑制不住兴奋的颤声道:“臣,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