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马上就去办!”守君大石毫不意外的接过名单,自从那天晚上挨打之后,左大臣殿下的态度就彻底改变了,这让守君大石很高兴,对待敌人就应该这样斩尽杀绝,左府殿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还是有点心软了。
处置完了事务,王文佐便前去探望琦玉,和绝大多数怀孕的女性一样,她也变得更加敏感、易怒、甚至有些焦虑,王文佐不得不拿出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她,不过他倒是甘之若饴,毕竟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以一个现代人的视角来看,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三郎,你来了!”听到通传声,琦玉费力的抬起上半身,试图从锦榻上坐起身来,王文佐赶忙上前扶住:“你身子重,不必起身,继续躺着便是!”
“已经躺了一整天了,反倒越躺越累!”琦玉抱怨道。
“现在风大!”王文佐看了看外头:“等风小些,我扶你到院子里去走一圈,松松筋骨!”
“好!”琦玉甜蜜的笑了起来,她果然没有选错,自从懂事以来,自己就从没见过哪个男人会如此对自己怀孕的妻子百依百顺,殷勤侍候;能够来每日来探望一会就不错了,许多公认的“好男人”在妻子怀孕时都会在某个侍女怀中寻求慰藉,也没有人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三郎却不会这样,自己真是好运气。
“今日外头事情多吗?”
“也就是些琐事,一会儿便处理干净了!”王文佐一边剥橘子,一边说:“就是四天王寺外守候的孩子降生武士愈来愈多,我让人出去看了看,免得他们自相冲突,反而不美!”
“哦?有多少武士?”琦玉饶有兴致的问道。
“昨天已经有七八百了,每天都在增加,这么算下去你生孩子那天有两千人也不奇怪!”
“倒是些有良心的,当初也没白给他们恩赏!”琦玉笑的很开心:“三郎,你不是已经开始铸币了吗?等我孩子降生的时候,给外间守候的武士每人都赏赐一枚金币,从我的财库里出!”
“哦?你倒是大方!”王文佐笑道:“也行,索性做一块纪念币好了!”
“纪念币?”
“对!就是一种特殊的钱币,可以在铸币模型上刻一个婴儿的头像,专门纪念我们孩子的出生!你觉得如何?”王文佐笑道。
“好,这个办法好!就铸造纪念币,先铸造三千枚!”琦玉闻言大喜。
“这个简单,我和柳重光说一声,一两天就能好!”
“这样一来,千百年后的人们也会知道我们这个孩子,也会因此记得我们!”琦玉满脸憧憬着未来,突然她的两腮微微抽搐,下意识的抓紧了王文佐的手:“三郎,孩子在动,好疼!”
“快,大夫在哪里,快叫大夫来!”王文佐一手抓紧琦玉的手,一边高声喊道,守候在外边的大夫赶忙进来,开始替琦玉诊脉,琦玉的疼痛也愈发加剧,发生痛苦的呻吟声。
“怎么样?大夫?”王文佐低声问道。
“从脉象看,陛下应该是要生产了?”大夫用不那么肯定的语气问道。
“生产?这么快?”王文佐问道:“你上次不是说还有七八天吗?”
“这只是小人的预估,只是个大概,做不得准的呀!”大夫苦笑道:“早几天晚几天都很正常的!”
“好吧!”王文佐一想也是,现代社会医生给的预产期出现几天的差错也不奇怪,何况是古代,他握住大夫的手:“诸事都托付给你了,有什么缺乏的请直言,若是母子平安,你有多重,就赏给你多少银子!”
那大夫听到王文佐许下的重赏,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肃容道:“郎君请放心,医者父母心,无论有无赏赐,小人都会尽心竭力。现在您请让无干人等退出去,多准备热水、干净的麻布!”
“明白了!”王文佐点了点头:“都拜托你们了!”
四天王寺外。
“马!”难波平六说道,他从地上拿起一个有点干瘪的橘子,在双手间丢来丢去。
“扔出去呀!”旁边一个黑脸汉子催促道:“我可不信他能射中!”
“你必须把马的缰绳交出来,至少交给仲裁人!”难波平六道:“否则我凭什么把橘子丢出去!”
黑脸汉子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迹见赤梼,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正慢条斯理的在箭囊中挑选羽箭,然后将其搭在弓弦上,他不禁有些后悔打这个赌了,不过倔强还在支撑着他不肯后退:“你的朋友站的太近了,这样如果你丢出去他就射箭的话,那很容易射中!”
难波平六回头看了自己的旧主人一眼,道:“你刚刚明明没有说这些的!”
黑脸汉子心中暗喜,大声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朋友如果不肯后退,我就不赌了!”
“这样可以了吗?”迹见赤梼向后走了几步,与难波平六的距离拉开到十二三米。
“不,不行,还要再远些!”黑脸汉子喊道。
人群中发出一片嘘声,迹见赤梼不动声色的又向后走了四五步,然后站住了。黑脸汉子还想让迹见赤梼后退些,但四周传来的无形压力让他不敢再说什么,他勉强的点了点头:“嗯,这个距离就差不多了!”
“马,缰绳!”难波平六提醒,黑脸汉子不情愿的将自己马的缰绳交给旁边一个神色威严的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大声道:“可以开始了,射中了马归这位!”他指了指难波平六,“如果没射中,马归还原主,这位还要拿出五枚银币,在场的都是见证!”
“给你,五枚银币!”难波平六从口袋里摸出五枚银币,递给那中年人,四周传来一阵欢呼叫好声,也有人为正在举行的赌局下注。
“来了。”难波平六轻跳一步,转了一圈,胳膊甩出,将橘子抛向不远处的海面上的雾气之中。只见橘子飞得又远又急…………却不如后面呼啸而来的那支箭,一米多长的木箭杆上镶着鹰翎。不少人没看清箭是否射中橘子,但听到了声音。一声轻微的闷响在海面上回荡,紧接着是落水声。
“射了个正着,马是我的呢!”难波平六跳了起来,打了个唿哨。
“谁说射中了,我怎么没看到!”黑脸汉子软弱的喊道:“只能算个平手,把马还给我!”
“虽然没看清,但落水声只有一下,如果没射中,应该有两下落水声的!”那个神色威严的中年人拒绝了黑脸汉子的耍赖,将缰绳和银币都给了难波平六,对黑脸汉子厉声道:“看样子你也是为了陛下即将出生的孩子而来的武士吧?怎么可以为了一匹马就连武士的颜面都不要了?”
面对那中年人的呵斥,黑脸汉子软弱的低下了头。迹见赤梼走了过来,从马鞍上解下来一个大水囊,抽出塞子闻了闻:“是酒?”
“不错,是酒!是我家乡的好酒!”黑脸汉子没好气的答道:“现在都归你了,这头畜生是我从小养大的,对它好些,多喂豆料!”
迹见赤梼没有说话,他喝了口酒,笑道:“这味道真不错,来,大伙儿每人喝一口,希望神佛庇佑,陛下生下一个健壮男孩,继续带领我们征战厮杀!”
人群中传出一片欢呼声,酒袋在人群中传递着,每一个喝了酒的人都高声欢呼,大声祝祷。迹见赤梼从难波平六手中拿过缰绳,走到那黑脸汉子面前,递了过去。黑脸汉子错愕的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还给你!看得出你很爱你的马,把它照顾的很好,至少比我照顾的好,所以我还给你!”
黑脸汉子嘴唇微微颤抖,看得出他十分激动,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迹见赤梼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知道说些什么,待会就一起多喝几杯吧!”
正当那黑脸汉子用力点头的时候,一个人飞快的从寺门跑了出来,站在高处大声喊道:“陛下,陛下开始生产了!”
“什么?”
“怎么这么快,不是听说还有几日吗?”
“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呀!”
人群穿过一阵骚动,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忐忑不安的表情,与数百年后的源氏、平氏、藤原氏(武家)等武士集团不同的是,现在的这些武士虽然在武艺和骑术上已经很不错了,但不像后世的武士集团已经围绕“贵种”为核心,形成了严密的组织,栋梁振臂一呼,郎党们便应声云集,甚至不顾朝廷禁令,主家拿出家财兑现恩赏,这一切在当时还不存在的。
这些武士都是围绕着王文佐和琦玉存在的,但王文佐迟早要离开倭国,琦玉是个女子,无法亲自领兵,自然这些武士就把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视为唯一的希望了,如果这孩子有个万一,他们就又会重新落入过去那种毫无希望的一盘散沙状态。
“不要慌!”方才那个神态威严的中年汉子高声喊道:“女人家生孩子,早一两天晚一两天很正常的,大家镇定一些。陛下乃是天照大御神后裔,左府殿也是有强运之人,他们的孩子岂会那么容易出事的?大家按照原先的安排,分别值守四方,以我等的武勇忠诚,抵御鬼神的侵扰!”
“对!”
“不要慌张,大家都镇定起来!”
“各自分守四方,披甲持弓,尽忠奉公!”
众人闻言,纷纷武装起来,分别在四天王寺四周戍守,抵御想象中的鬼神,保护他们即将出生的主人。
四天王寺内。
自从稳婆和医生进入精舍,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但始终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只有不时跑出来取热汤水的婢女。在外间等待的王文佐也愈发焦虑,他好几次派人进去询问,得来的口信都是陛下的情况还好,只是有些疼痛,还请左府殿耐心等待。他想要进去看看,却被手下死死拦住——在当时无论是大唐还是倭人,都将妇女的产房视为污秽之地,身为男子还是别进去的好。
“来人,准备一些鱼粥、汤水!”王文佐道:“让稳婆大夫轮流出来吃点,琦玉若是吃得下去,也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是!”
“明公!”藤原不比低声道。
“什么事?”
藤原不比看了看左右,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语道:“若是陛下有个万一,您可要有万全的准备呀!”
王文佐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藤原不比口中的“万一”是什么意思,在近代医学出现之前,世界各地的妇女生产都是一道鬼门关,凶险无比。所以在中古古代甚至有时候已经生过孩子的寡妇比未婚女性更受欢迎——生过孩子的寡妇已经证明了自己能够生孩子,而且懂得怎么生孩子,自然比毫无经验的未婚女性更受欢迎。琦玉若是母子平安自然好,可如果中途出了事故,母子皆死,或者母死子存,这对王文佐来说都是***烦。
“不比君你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陛下不幸而有孩子活下来了,您可以效仿周公,扶孺子继位!”
“那如果连孩子也——”王文佐已经说不下去了,毕竟这听起来有诅咒自己亲生骨肉之嫌。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男婴,就是前两天出生的!”藤原不比低声道:“如果有个万一的话,您可以——”
王文佐惊讶的看了藤原不比一眼,这些家伙来自己身边后在“不做人”这件事情上还真是突飞猛进呀!琦玉还躺在床上为了自己的孩子与死神拼搏,这些混球就已经把“预备儿子”都准备好了,如果琦玉能熬过这关便好,如果母子都不在了,那就把这个预先准备好的婴儿顶上去。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王文佐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你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要手伸的太长了,不然指头会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