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平公主的回答,张文瓘和旁边几个官员都面色古怪,就好像便秘了一般。众人心中暗想:河北在你公公手里,就算有灾情也是自己解决,怎么会报到朝廷来?
“咳咳!”张文瓘咳嗽了两声:“大将军治民有方,河北政清民和。实乃国家之幸呀!”
“不错,不错!”
“是呀!河北年丰民富,确是难得!”
“不错,我听说黄河以南斗米三百文,黄河以北斗米不过三十余文,大将军治河北,实乃古今未有之仁政呀!”
张文瓘越听越是离谱,赶忙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列位都办各自的差使吧!”
把众人打发开,张文瓘才开始处理各地送上来的文书,太平公主坐在一旁看着,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就这般到了中午,众人依照平日里一般来到外间用午膳。太平公主也跟在张文瓘身旁,如同弟子一般。
“张公!”太平公主看了看左右,低声问道:“我听说王大将军平日里也要来政事堂,怎么今天没看到他?”
“你家家翁呀!”张文瓘笑道:“他平日里事情多,有大事才来政事堂。今天他去城北龙首原去了!”
“龙首原?那不是大明宫?”太平公主不解的问道:“皇后现在住甘露殿,大明宫没人住呀!”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张文瓘笑道:“你要想知道就去问你夫君就是了,何必问我?”
“他——”太平公主笑了笑:“护良他整日里扎在北门禁军里,外头的事情知道的还不如我多呢?”
“是吗?”张文瓘撇了太平公主一眼,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专心用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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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鹉府邸。
十多个人跪在地上,局促不安,等待着上司的反应。
“废物!”慕容鹉猛地一挥手,将几案面上的笔墨纸砚扫落在地:“时间已经过去十七八天了,你们却告诉我没有找到英王和沛王密谋作乱的任何证据,这是什么意思?”
“小人以为二位殿下应该并无谋反之意!”为首的密探小心翼翼的答道。
“并无谋反之意?这么说是本将错怪了二位大王了?”慕容鹉的声音寒冷如冰:“你们给我记住了,本将让你们找出来什么你们就去找,全心全意的找,而不是说这东西也许不存在,在本将这里多嘴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面对慕容鹉充满威胁气味的发言,跪在地上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听上头这意思,沛王和英王铁定是谋反厉贼无疑了?
“将军,小人觉得会不会是我等先前的思路错了!”一个探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慕容鹉眉头翘起:“说下去!”
“将军,我等先前猜想英王和沛王图谋不轨,所以四处查看二位殿下暗中存放的兵器甲胄,是否有与都城禁军各路将领秘密接洽等等之类的。但却始终找不到,小人猜想会不会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呢?”
“哪里错了?”慕容鹉问道。
“二位殿下不是准备举兵作乱,而是巫蛊之术!”那探子小心翼翼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巫蛊之术?”慕容鹉皱起了眉头。
“对!”那探子大着胆子答道:“将军,我等先前猜想二位殿下是想要发动兵变,所以一门心思都在查看二位殿下府中的兵甲,是否与禁军人士联络,自然是一无所获。但却没有想到以大将军的武勇,又有谁敢行此恶行——”
“住口!”听着手下的喋喋不休,慕容鹉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喝住那探子,径直问道:“你说二位殿下有用巫蛊之术害人,可有凭据?”
“五天前,英王府曾经来了两个道士!”
“只有这个?”慕容鹉面色古怪了起来,长安信佛信道的都都大有人在,只凭两个道士去英王府顶屁用!
“将军,这巫蛊之术并无什么动静,我等又不能入府搜查,要想找出凭证来着实为难!”
慕容鹉冷哼了一声,那个密探的意思已经很很明白了:既然您一定要往沛王英王头上扣谋反的帽子,那还是用巫蛊之术这个罪名吧!毕竟比起兴兵造反用巫蛊之术这个罪名要容易多了。
说英王沛王要兴兵造反要各种各样一堆证据,而说英王沛王行巫蛊之术就简单多了:随便找几个木头小人,几块刻着性命生辰八字的木板,一点头发塞到王府犄角旮旯就足够了。尤其是天子刚刚重病,皇后又即将生产,用这个罪名可谓是一告一个准。
但问题是这能过王文佐这关吗?慕容鹉没有把握,以他对上司过往的了解看,王文佐对巫蛊之术类似的东西是嗤之以鼻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看不上不等于现在还看不上。考虑再三之后,慕容鹉决定试一试吧。
“公然入王府搜查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我允许你们用其他办法!”慕容鹉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是被王府的人发现了,闹大了本官可是不认!”
“遵命!”
探子们退下之后,慕容鹉长出了口气。虽然他很早就成为了王文佐的手下,但与其他跟着王文佐东征西讨,分茅裂土成为一方诸侯的同僚们不同的是,慕容鹉在王文佐手下的主要工作是留在长安,用通俗点的解释就是王文佐军政集团的“驻京办主任”。换句话说,他虽然是武将,但实际上最主要的工作其实是搞关系。
随着护良与太平公主联姻成功和天子的突然病倒,形势已经非常明显了。无论未来登基的是谁,王文佐在帝国中枢的影响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慕容鹉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慕容鹉来说就不一定了。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王文佐登基为帝,那慕容鹉这个“驻京办主任”自然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当然,卸磨杀驴的事情王文佐应该是不会做的,为了自己在集团内部的新位置,慕容鹉就必须抓紧时间,立下一个大功来。而在慕容鹉看来,挡在王文佐迈向至尊之位道路上最大的三块绊脚石就是李贤,李显,李旦这三兄弟,如果能制造一个案子,将这三兄弟一网打尽,自己的未来肯定是一片光明。
“皇后生产的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到了那时候是男是女就见分晓了!”慕容鹉暗想:“乘着这个机会,把这三人都处理掉,大局就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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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首原。
王文佐站在土丘顶,目光远眺着远处的大明宫,层层叠叠的宫室连成一片黑压压的一片,气象俨然。
“禀告大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王朴大声道。
“嗯,那就开始吧!”王文佐点了点头。
“遵命!”王朴应了一声,转身跑到土崖边缘拿起一面旗帜,用力挥舞起来。
距离土丘百余步外,柳平吉看到土丘上的摇动的旗帜,立刻回过头来,喝道:“上头下令了,快点火!”
“快,点火!”
随着柳平吉的号令声,数十名工匠忙碌起来,他们点燃一个柳条筐子上的铁皮炉子,炉口顿时冒出的橘红火焰,火焰的边缘闪着蓝色的光,随着炉火的点燃,上方原本瘪着的巨大皮口袋逐渐鼓了起来,然后膨胀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纺锤形的椭圆球体。
“快,把支撑架拆开!”柳平吉爬进柳条筐,对四周的工匠们喊道。随着工匠们将支撑着那个纺锤形气球的支架拆开,气球不但没有坠落地面,反而悬浮在半空中,甚至缓慢的向空中升起,将柳条筐上的缆绳扯的绷紧。
“快把绳索解开!”柳平吉又下下令道。
随着绳索一条条被解开,气球将柳条筐带离地面,开始缓慢的上升,四周的工匠们发出一阵惊呼声:“飞起来了!菩萨,真的飞起来了!”
站在柳条筐里的柳平吉更是紧张万分,他看着自己一点点向上升起,随着高度的不断上升,手下工匠们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一个黑点,不远处的大明宫也不复原先的雄壮威严,看上去就好像孩子玩的模型玩具,自己一手就能将其抓起。
“哎呦!”
随着一阵北风,柳平吉脚下的柳条筐剧烈的晃动起来,他脚下不稳,摔了一跤,赶忙死死抓住旁边的绳索,过了好一会儿,等风小了些,晃动轻了才站起身来。
柳平吉空中正俯瞰景色,突然听到一阵铃声,却是地上人拉动传信用的绳索,发出信号告诉他落地的时间到了。他只得把炉火变小,地上的人转动轱辘牵引绳索将热气球慢慢扯回地面。
“欢迎咱们的大英雄,升空第一人呀!”
柳平吉刚刚落地,还没等他爬出柳条筐,便看到王文佐站在一旁,笑嘻嘻的大声道。
“大将军说笑了!”柳平吉爬出柳条筐道:“我就是坐在柳条筐里,啥都没做,算什么大英雄!”
“从古至今,你柳平吉是第一个飞起来的人,只凭这个第一个,千百年后史书上都会有你的名字,当然是大英雄!”王文佐问道:“空中感觉怎么样?”
“人就和蚂蚁一样!大明宫就像是个玩具模型,一手就能抓起来!”柳平吉笑道:“再就是一有风晃的厉害,我就摔了一跤,这个要小心,不然从上头摔下来那可死定了!”
“嗯,以后干脆把这柳条筐做成一个全封闭的,各种工具器物都固定在墙上,乘员身上加个安全绳索,这样就算摇晃也会好不少!”王文佐笑道。
“嗯,嗯!”柳平吉掏出铅笔,飞快的记下王文佐的话语,他对上司在工程技术方面的远见早就习以为常了。记录完毕之后随口问道:“大将军,这热气球为何要做成纺锤形状的,而不是圆形的,里面还要搞个骨架,还增加了不少重量!”
“纺锤状的飞行起来阻力低,可以飞的更快!”王文佐随口道:“将来装一个螺旋桨和尾翼上去,就能控制飞行了。攻城的时候,直接飞到敌人的城墙上空,往下面丢火弹,就算是再固若金汤的城塞也能攻下来!”
虽然还听不太懂王文佐说的螺旋桨和尾翼是什么东西,但把这玩意飞到敌人头顶上往下面丢可燃物这个战术还是不难理解的。
“对,这玩意攻城的确是利器,不过贼人也会用强弩射火箭吧?若是被射中就惨了!”
“弓箭又能射多高?”王文佐笑道:“气球漂浮在城墙一百步高的地方往下面丢油弹就是了,再强的弓弩能射100步高?”
“嗯,若是这样的话,那的确天底下再也没有攻不下的城塞了!”柳平吉笑道:“大将军给这玩意起个名字吧!”
“就叫飞艇吧!”王文佐随口道。
“飞艇?”柳平吉失望的低下头,他本以为上司会起个威武霸气的名字:比如神威飞船,凌霄宝船啥的,却没想到对方起的名字竟然这么朴实无华。
“怎么了?你有更好的名字?”
“不,不,不!”柳平吉赶忙连连摆手否认:“飞艇就很好了!”
王文佐看出了柳平吉的心思:“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东西好用不好用不在名字上。这东西现在就是个半成品,接下来还有的是事情要做,你要抓紧时间,千万别耽搁了!”
“大将军请放心!”柳平吉赶忙应道。
“还有,接下来你就不许再上去了!”王文佐道。
“啊?这是为何?”
“升空实验很危险的,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第一次升空的是你,已经青史留名了,接下来就没必要了!”王文佐柔声道:“你是我的将做大匠,可不能死在这里!”
“多谢大将军!”
离开了热气球的实验场地,王文佐踏上了回程,途中卢照邻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大将军有了飞艇这等利器,是打算征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