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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重新回到河洛地区。
雒阳地带。
两支队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兵刃相击,溅出满天的星火。
在王昶身边,马匹的嘶鸣声,刀枪入肉的声音,人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沉闷声音,似乎交融在了一起。人影马影乱晃,将王昶的视线遮蔽,但是他依旧知道自己前面是来了援军,这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并没有让他多少的慌乱。
骑战的残酷,几乎就是瞬间爆发出来。
因为双方都是高速的移动,所以战斗并不像是在地面上有来有回的可以打上几个回合,基本上都是见面就分生死,活得的人坐在马背上,死的就在马蹄下,一旦坐不稳战马,跌落马下,几乎就必然是死亡了……
『向西!向西!』
『往前!快往前!』
王昶知道自己的武艺,对于战斗来说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着战马的脖子,尽可能的减少自己的受伤几率,然后奋力向西,因为那就是家的方向。
铁和血的碰撞之中,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夏侯尚的等级基本上来说就等同于不管是见谁都会被人一招秒了的脆皮,所以夏侯尚根本不敢往前冲,自然挡不住多少还算是有两把刷子的朱灵。虽然曹军骑兵人数也不算是少,但是被朱灵带着本部人马一冲,便是溃散得不成形状,然后朱灵也没有浪战,挟裹了王昶等人便走。
曹军兵卒呼啸着,装腔作势的往前追了一段,然后便是收了军……
夏侯尚十分恼怒。
九分是给旁人,一分才算是对他自己的。
垂头丧气回旋之时,夏侯尚一眼就看见了在远处城墙之上的杨氏兵卒似乎在嘻嘻哈哈。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是很奇怪的,虽然距离的远,可似乎也能明白那些人在干什么……
杨修手下无大将,所以什么事情都要他自己来。
没做统领之前,便是觉得书生可通万事,明万理,指点江山叽叽喳喳,等到真的他自己做了,杨修才意识到很多东西,他做不出来。
骠骑军势很强,这一点几乎是公认的,杨修看了也觉得眼热。可是自家想要有这样一只可以一战的部队,却发现是极难。斐潜麾下几员大将,就像是将河洛视为平履之地一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后,河洛杨氏军也就几乎维持不了最后的一点声名了。
军心士气这种东西,虽然说是看不见摸不到的,却能真实的影响到了兵卒身上。后世将这种称之为军魂,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也是同样看不见摸不到,可是如果一个人没了魂,那就是浑浑噩噩不知生死了。
就像是这一次,朱灵带着本部人马,击溃了夏侯尚的追兵,而在城墙之上的杨氏军,便是挤挤挨挨的站在城垛口处,看着城外远处战斗场景,听着嘶喊声碰撞声隐隐传来,然后一个个的神色各异。
『我勒乖乖来,这就是骠骑军!看看,这曹军还是不中哩,被打的尿都快出来咧!』
『曹军乱了,乱咧!这要是趁机冲出去,少说也也要嘎啦三五个首级回来!』
『做你个腌菜梦嗨!还嘎啦三五首级,你这个腌菜是不是又欠了赌债?就有三五首级也不够你还啊!』
『摆坐急,莫事儿!不就是钱么,小事!』
一大帮子的杨氏兵卒,三五成群的围在城垛口,嘻嘻哈哈的看着,就像是看着大戏。
确实是一场大戏。
人,没追上,反倒是折损了二十余骑,说是一点都没有影响军心士气,肯定是不可能的,这也使得这些号称幽北大捷的曹军骑兵稍微冷静了一些下来,明白自己和骠骑麾下的骑兵依旧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一段不小的差距。
或许对于一对一来说,差距不是很大,但是放到一群上,再加上将领……
这其实很正常,供养骑兵,向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大汉产马之地,基本上都是在斐潜手中,曹军只有幽北一处尚可有马,但是不管是数量和质量,都无法和骠骑骑兵之中的西凉马比拟。曹军不仅是要辛辛苦苦的从幽北搞马,还需要花费钱财训练,同时在曹军之中也没有合适的骑兵将领,设立完善的骑兵操典,再加上又比不上骠骑军中的简单高效,训练一名骑兵的花费要比斐潜那边高出两三倍,效果却只有七八成。
没比较,当然就没伤害。
夏侯尚带着幽北骑兵的时候,还是觉得不错,但是真的遇上了骠骑手下,就是觉得自家的马矮了一头,盔甲薄了一层,战技慢了一分,似乎什么都是短了一些,缺了一点……
可是就这么灰熘熘的回去?
有心再追吧?
打不过。
要不然回去将那王昶的副手缉拿砍杀了?
但是这样也无法掩盖自己追杀王昶失败的事实,明明追上了,却被人击败了,这绕不过去啊!
王昶副手自然是回头要去抓,但是现在先要给自己追上了却拦不住找一个说头!
这年头,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追不上,当然不是自己菜,而是……
夏侯尚勒住了缰绳,战马不满意的噗呲着响鼻。
『将军,你这是……』夏侯尚眯着眼,忽然来了主意,『来人!前去传令,令城中杨氏速速派遣人马八百,与我等追杀讨逆!』
『啊?』夏侯尚的手下不是很理解。
『啊个屁!赶快去!』夏侯尚怒声喝道。
曹军骑兵立刻分出了三五人,打马朝着城池而去。
杨氏兵力,主要都集中在城池之中,并且由杨氏家族里面的人员进行挟制。
毫无意外,杨氏拒绝了曹军,也就是夏侯尚的要求。
杨氏怎么可能愿意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
但是夏侯尚不仅是没有失望,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叫来了几个中层军校,聚集在一起,沉声吩咐道:『都记住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追上来的时候,发现骠骑已经有了接应,我们势单力薄,临时找杨氏借兵,结果杨氏心怀鬼胎,拒我等与门外,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是自行追击,却因为兵力贵乏,惜败于战……』
说完,夏侯尚环视左右,『你们明白了?都清楚没?还不清楚的赶快核对一下,重点是杨氏不借兵,我们人少战人多,这才导致追杀不得!』
『明白了!杨氏没安好心!』
『对,杨氏八成和骠骑勾结了!』
『嗯呐!我们人少,将军还是依旧奋勇追击,这是何等勇气!』
……(●′?`●)?……
一行人马沿着道路往前而行。
彭越跟在黄忠身边,低声问道:『黄将军,我们……我们就带这些人?』
『呵……』黄忠微笑,『这些人数刚好。岩度不必担忧。』
彭越略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彭越之前换上了大汉禁军的装备之后,便是几乎很顺利的通过了博望坡的军寨哨卡,一方面是因为其大汉禁军装备的因素,另外一方面彭越是单人单马,和博望坡军寨接到的警示并不符合,所以博望坡的值守曹军也就没有提起足够的警觉。
当然,现在彭越自然是换下了那一套大汉禁军的装备,而是穿了一身骠骑骑兵的制式铠甲。
如今因为骠骑大将军斐潜的关系,对于骑兵的运用和装备,几乎是达到了历史上的巅峰状态,也就自然难怪黄忠等武将有着强大的信心了。
华夏骑兵历史上最强的时候,大概是三个时期。一个是汉武帝卫霍时期,一个是汉宣帝时期,另外一个是唐高宗李治时期,但是在这三个时期,也只有汉宣帝时期才能算是名至实归。在汉宣帝时期的骑兵,不论是从装备水平,还是从后勤保障能力上,都是堪称一绝。
汉宣帝时代的骑兵,可谓是可远可近,不仅是有进展武器,而且还全数配备了骑兵弩,并且都有铁甲,整体数量巅峰时期达到了八万。
华夏历史之中,也就这个时候可以有这么强大的装备了,虽然汉盔甲确实比不上唐代的明光铠什么的,可是骑兵弩确实是一绝,即便是不用骑兵弩,其余装备对周围草原民族也是全碾压的状态。
华夏历史上骑兵难以发展,主要就是三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马不行。中原十分缺马。以汉文帝时期为例,一米二以上的马匹,就被列入军马等级了,可见当时有多么缺马……
为了改变这种情况,汉朝从汉武帝时期便开始鼓励民间养马,并引入了西域的良种战马,然后再改良再选育,这种选育工作一直到汉宣帝时期达到鼎盛。
然后,就被某些人给『砍』了,原因么,很简单,一方面马政固然有很多弊端,华夏人都是比较聪明的么,想想看后世那些歪披着虎皮的临时工就清楚了,而另外一方面,则是马政也是压在地方大户头上的负担,财产越多便是越多的战马指标,必然就招惹到了地方乡绅的强烈反对。
第二就是人不行。但是人不行,主要也是因为缺马,因为没有马,所以不可能会骑马,骑兵都是入伍的时候才开始训练,而且在没有有效操典的情况下,一般骑兵训练速度都非常慢,往往要三五年时间才可以形成战斗力。而汉宣帝时期,由于得益于汉武帝的骑兵编制很足,所以骑兵的训练都没有断,一直是保持着循序渐进的体系,所以汉宣帝时期的骑兵训练足,战斗经验也比较丰富。
第三是后勤与武器工业。在汉宣帝时期,汉朝为了和匈奴抗衡,已经是建立了一系列的武器兵工厂,能够给骑兵配备的骑兵弩,这使得骑兵的射程高达二百步,准确度上面也比一般的弓箭高得多。这使得在历史上,汉宣帝时期是中原王朝唯一将草原各游牧部落蹂躏的时期。
一汉顶五胡就是这么来的……
硬实力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
就像是当下黄忠在汝南地界上的名头,也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黄忠之所以不带大部队,是因为一方面经过了上一次庞统事件之后,曹仁曹真在宛城加大了斥候的数量,随时上报黄忠的动向,小规模的人手比较容易掩人耳目,要是出动上百人,基本上就瞒不住那些眼线了。
关键是这些曹军的斥候,未必真的是专业的斥候,有很多甚至是一般的民众,为了几个钱就可以出卖黄忠的信息……
因为当下的宛城,是一个商业都市。这一点从宛城重建的时候,就被定下来了,商业气息太过于浓厚了,以至于什么都可以是买卖。
博望坡之处,因为上一次被黄忠像是逛街一样过去了,便是『粪发涂墙』,很是下了一番的功夫,不仅是在道路上设立了更多的拒马,而且还加了不少的陷马坑,就像是后世因为某个地段出了交通事故死了人了,然后便是在道路上连续钉上了十几条的减速带……
这就像是表示减速带是造成交通事故的主要因素,没有减速带所以事故系数提升了,有了减速带就能降低交通事故了,多钉上十几条就能极大的降低交通事故概率一样。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为什么不在全国上下,所有道路,隔上三四米就钉上一条减速带呢?如此一来岂不是全国都没有了交通事故?岂不美哉?
如今博望坡的军寨也是如此,大大小小的拒马,坑坑洼洼的陷马坑,就好像这样一来就能挡得住黄忠……
黄忠眯着眼,捋了捋胡须,然后微微侧头吩咐,『打出将旗来!』
将旗有中军大帐的那种司令旗帜,也有便携的旗帜。
随着黄忠吩咐,便是有其亲卫顿时将怀中的旗帜扯出,然后往长枪上一套,然后高高举起……
博望坡军寨顿时一阵混乱。
见到黄忠的将旗,值守博望坡的曹军军校顿时觉得自己心脏似乎断了好几拍,鼻子一酸,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老天爷,怎么这个煞星又来了?!
之前刚被曹真一怒之下处决了的前上司的头颅,还挂在军寨前面木桩上晃荡呢!
『曲长!曲长!那个……那个又来了!』
『我看见了!』曹军曲长咬着牙,『戒备!全军戒备,不能……不能让他过去!』
若是让黄忠再这么过去……
新任的曲长可不想自己的脑袋和前上司去作伴。
黄忠带着人,缓缓的上前。
一箭之地。
军寨哨卡上的曹军各个面色严肃,持刀的持刀,握枪的握枪,还有不少曹军将弓箭搭上了,似乎随时都准备射击的样子。
反观黄忠这边,人人都是一脸的轻松。
除了彭越。
彭越在黄忠身侧,见到如此情形,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黄忠似乎察觉到了彭越的紧张,便是笑了笑,说道:『别那么用劲扯缰绳,小心惊了马,真掉坑里,身上扎了窟窿可不好补!』
陷马坑有小的,也有大的。
小的只是摔,大的陷马坑里面一般都会设立削尖的竹签,或者是木尖桩什么的,一旦掉下去基本上就是几个窟窿。
黄忠似乎是在调侃,但是彭越并没有因此就完全放松下来。因为彭越原本是想着黄忠带着大部队来,一切不就是简单了么?结果黄忠就带了这么二十几个人来。
『某要行猎于东!且搬开拒马!』黄忠朗声而道。
曹军曲长的脸都黑了。
上次黄忠『打猎』,具体打了什么他不清楚,他只是知道他前上司就死了,现在黄忠又来『打猎』……
曹军曲长真想要冲着黄忠大喊,黄爷欸!你看具体要什么猎物,我这里天天派人给你打了送去好不好?求你别来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曹军曲长也不能这么喊啊,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上有令!此地禁……』
还没等曹军曲长喊完,黄忠便是伸手往身侧一抹,转眼之间就是张弓搭箭,似乎连瞄准一下都没有,直接便是一箭射出!
长箭就像是瞬移一般,嗖的在黄忠长弓上消失,等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将那名曹军曲长的兜鍪直接钉在了木桩之上!
曹军曲长眼皮一翻,软身而倒_(:з」∠)_……
军寨与哨卡顿时一阵骚乱,曹军鼓噪起来,还有一些曹军弓箭手忍不住便是朝着黄忠等人射击,但是他们的弓力哪里能和黄忠相比,箭失纷纷落在了黄忠等人的面前,歪歪斜斜的扎在地面上。
『哈哈哈!这次我射的兜鍪,下次我可不留情了!』黄忠将长弓放下,微微捋着胡须,朗声而道,『不过是行猎而已,何至于此?!』
虽然黄忠将弓暂时放下,但是曹军兵卒都清楚,黄忠随时都可能再次将弓举起来。
除了黄忠手上的长弓,黄忠手下似乎也拿出了一下轰天雷来,露出了一些让曹军兵卒心惊肉跳的笑容。
曹军曲长摸着自己脑门,半响才在旁人的搀扶之下勉强站起来,虽然说免不了还是有些抖腿,但是至少没被吓得尿出来……
黄忠摆摆手,示意手下,『搬开拒马!』
几名黄忠亲卫上前,当着曹军的面到了道路当中的拒马之前,然后就是跳下马来,开始挪动拒马。
曹军兵卒想要拦,又不敢,然后便是伸着脑袋看自家曲长。
曹军曲长摸着自己脑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几度张嘴,只觉得背上凉嗖嗖的冰寒刺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真要舍命么?
军寨哨卡之中的曹军兵卒,只是南阳地面抽调的郡兵,不是曹军大将手下的私兵精兵,对于他们来说,当兵更多的是为了混口饭吃。
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冲上去死了连个抚恤金都未必拿得到,要是不小心搞个半身不遂,伤残了之后退伍,更是连口饭都未必吃的上了,这……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都聪明着呢,希望傻子先上,可傻子死绝了之后,也就没了。
一开始没有选择动手,到了后面便是越发的困难。
毕竟一鼓作气都还没有鼓出来,就被黄忠一箭给射没了……
直至黄忠手下搬开了拒马,然后一行人通过了哨卡之后,曹军曲长都不敢发出什么号令。等到了黄忠一行走远了,曹军曲长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哑着嗓音说道:『你们过来……都记住了,他们……走的是山间小路……没经过这里……明白么?要是谁说漏了嘴,在我死之前,就拿你们垫背!都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