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延明于神都六门巡检司遇袭的时候,整个洛阳城几乎在一瞬间就乱了起来。
洛阳城的东、西、南三面几乎同时火起,还不是一般的纵火,而是有人准备了大量的桐油。
并且在每隔百来步,就在特定的房屋中装满了大量的干柴甚至木炭等引火物。
此时正直初冬,天气干燥,北风呼呼,洛阳城中的民居又大量采用了木制结构,在有心人的操弄下,火势从一开始都变得难以控制。
紧急之下,洛阳城的河南、洛阳两附廓县的武侯,各大商会的护卫,各条街坊的丁壮,立刻就被动员了起来。
他们当然不知道今晚有大事发生,于是纷纷出门救火。
一时间打水的打水,拉水龙车的拉水龙车,吓坏的妇孺在道路上乱跑,有亲卷被陷在火海中的,则在大声嚎哭。
对于这种大型火灾完全没有准备的洛阳百姓慌了手脚,更可怕的是,这洛阳自唐末以来,屡经战乱。
特别是自后唐灭梁以来,二十年间经历了四次大规模战争,每一次都几乎把洛阳打的稀巴烂。
可以说,现今的洛阳城,哪怕十来岁的少年,都最少经历了两次恐怖大战,张周定鼎中原之后,他们也不过就过了三年不到的安生日子。
这一刻,冲天的火光四处燃起,街道上混乱的如同地狱一般,立刻就让许多洛阳人被昔日的恐惧给击中了。
混乱中,好多人不是想的去救火,而是大量的百姓扶老携幼,牵着牲口背着包袱,竟然就想趁着夜色跑出城去。
一路上各种流言瘟疫般的开始传播,什么绍明皇帝已经如同庄庙皇帝那样被杀。什么河北藩镇又起兵南下了。什么契丹甚至有说突厥人又打进来,要继续扶持一个儿皇帝等等。
李仁恕带着三百人就潜伏在紫微宫外不远处的一座宅院中,距离皇城不过就是二三百步。
而能在这里拥有一座宅院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柔远伯史崇敏穿上了他很少着的棉甲,手里拿着一柄长横刀,看向皇城的眼睛里,满是仇恨。
他就是这座宅院的主人,当然不是个普通人,严格说来的话,史崇敏甚至可以被归为到元从派中。
昔年张鉊刚到达于阗,为了给李圣天演示火药的威力,曾让李圣天调拨一队擅长挖掘的矿工给他。
史崇敏,就是这些矿工的头领,他甚至比刘再升等人都先跟着张鉊。
后来张鉊用这些矿工组成了分金都,在疏勒大战和攻陷宁远(费尔干纳盆地)要塞俱战提这两场大战中,分金都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史崇敏在那时候甚至可以算张鉊手下仅有的几个,可以独立带领团队的核心成员。
不过俱战提一战,也算是史崇敏的高光时刻了,此后由于张鉊很少再依靠爆破陷城,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史崇敏能力有限,而且天赋也不高,培都培养不出来。
因此在越来越多的人才加入张鉊团队后,史崇敏的地位呈现出了自由落体式的衰落。
不过作为最早的元从系老人,史崇敏虽然没多少功劳,也未被元从派其他人当做自己人,但资历是摆在这里的。
张鉊建立大周之后,史崇敏也因昔日功劳被封为伯爵,以他家乡尹州柔远县为号,称为柔远伯。
他这伯爵虽然不能世袭罔替,但也是有以家乡为号,可以三代后代降的爵位。
可史崇敏今天,还是站到了他曾经仰望的皇帝之对立面。
这些年中,他自认为应该属于元从派,但元从派根本不鸟他,他又不屑于和郭广胜、裴同远那种东归派相提并论。
内心既希望皇帝能来重新重用他,又对皇帝连个世袭罔替爵位都不舍得给,而充满了怨恨。
去年,史崇敏的次子在敦煌倒卖严禁销售到草原上的生铁,被河西行省按察使司衙门巡边提辖抓获,然后被掌握河西军政大权的裴远直接判了流放。
史崇敏多处求人而不可得,心爱的次子最后死在了北庭行省的黄草驿(阿拉山口)。
这彻底将史崇敏击倒了,他迅速参加了以曹仁尊为首,希望用河西商会霸占商路的小团体,甚至是这些人中最为激进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淮北贼李仁恕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等还要等到几时?再等下去天就彻底黑了,到时候从哪去寻那曹贵妃。”
史崇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沙漏,轻轻一哼,“你以为紫微宫是淮北的土豪寨子?告诉你,哪怕是夜间,贵妃和皇子住的主殿,那也是灯火通明。”
说罢,史崇敏又看了一眼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放心吧,曹贵妃这个人某家了解的很,神都乱成这样,她一定会于心不忍把宫中的侍卫和防火队派出去帮助灭火,到那时候,才是我们的进攻的最佳时机。”
话音刚落,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史崇敏的话一样,大门紧闭的皇城紫微宫破天荒打开了。
一队队的皇宫侍卫和防火队,甚至还有内侍穿着各色衣服,拉着灭火的水龙车,轰隆隆的从紫微宫中往各起火地点狂奔而去。
等他们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紫微宫正门应天门上火把晃动,三上三下,正是约定好的暗号。
李仁恕大喜,不等史崇敏摆出一副指挥官的架子,立刻就命人架着他往应天门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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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三娘子坐在一辆水龙车上,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一岁多小婴孩,正是皇八子张贤载。
未几,水龙车行走到一高墙大院的拐角处,立刻就涌出来了十余甲士,为首之人正是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
赵老头子儿子都能征战天下了,但本人不过也才四十余岁,常年练武的他虽然领兵打仗、做官、做人都能力一般,但是武力值相当爆棚。
身边的十余甲士,也都是洛阳夹马营出身的昔日后唐朝廷的老禁军,包括赵匡胤的岳父贺景思等人都在,赵弘殷对他们知根知底,非常可靠。
九岁的赵匡义鬼头鬼脑的跟在父亲身后,这小子从小练武偷奸耍滑,习文不被母亲盯着就不肯下苦功,但却是个社牛,说话非常讨人喜欢。
别说人了,连夹马营中见人就咬的野狗都不咬赵匡义。
这会看见曹三娘子抱着张贤载进来,赵二哥虽然不知道曹三娘子是谁,但敏锐的感觉到了是个大人物。
这小子眼珠子一转,竟然穿着平素用来小伙伴们骑马打仗用的玩具纸甲,手里拿着小木剑,装模作样的贴在曹延鼐身边,一副赳赳武士的样子。
赵弘殷本来胆子就小,还是个老实汉子,一见赵二还混了过来,当下就要把他赶跑。
我赵二哥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把小肚子一挺,“耶耶休要小看二郎,二郎也可以护卫贵人!”
曹延鼐本来神经有点紧绷,但一看赵二哥这小模样,不由得抿嘴一笑。
“这位二郎,你是怎么知道某是贵人,还需要护卫呢?”
赵二哥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回娘子的话,仆耶耶可是大官人,能让他迎接的,定然是贵人呀!
耶耶在家都着甲,不正是因为贵人需要护卫吗?”
一句大官人,把脸皮薄的赵弘殷臊的不行,他一个禁军将虞侯,算得什么大官人?
曹三娘子越发觉得这小子有趣,“那某现在到了,小二郎要如何护卫呀?”
赵二哥抽出小木剑比划了两下,“自然是用手中刀剑!”
“要是护不住呢?”
赵二哥伸手往外一指,“某擅驾驴,院中青虎跑起来比奔马还快,只要套上大车,就可以载着贵人去金墉城,那里好多厉害的大兵,定能护佑贵人安全。”
赵弘殷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二,突然反应过来单膝跪下对曹延鼐说道:“夫人,臣绝没有对他提起过此事。”
原来曹延鼐的计划,就是万一赵弘殷家也有危险的话,就由他们护送,退到金墉城去。
曹延鼐笑着摆了摆手,既然要选赵弘殷为内应,就是知道此人是可靠的。
再说就算赵弘殷跟孩子说漏了嘴,那看在赵匡胤的面子上,也不可能怪罪。
正在这时,小皇子张贤载突然被惊醒,小娃娃来到了陌生环境,立刻就哭了起来。
赵二哥刚被父亲杀人般的眼神一瞪,本来缩头缩脑的他一听哭声,立刻就来精神了。
他指着哇哇大哭的张贤载说道:“他肯定是饿了,我母刚生了三弟,饿了就是这么哭的。”
说着赵二又看着曹延鼐,“贵人娘子跟仆来吧,仆阿娘奶水可多了,保证能把他奶的饱饱的,吃饱了定然就不哭了。”
曹延鼐一想,好像确实可以,这些天张贤载离了母亲,一直有些不适应,或许母乳和乳臭味,能让他安宁一些吧。
“赵虞侯果然教养有方啊!忠州伯是国之栋梁,这二郎翌日,前途也不可限量。”
曹延鼐真心实意的感叹着,有赵匡胤这样的兄长,今晚赵家还有救驾之功,这赵二更是如此鬼精,怎么看都很有前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