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王叔且慢!
作者:血狸奴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最新章节     
    刘非率军抵达睢阳当天,睢阳城内的梁国守军,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

    至于城头上的防务,则被刘非带来的关中援军接手。

    也是在这一天的晚上,这些从关中来的半职业军人,给睢阳城内的梁国新兵蛋子,实打实的上了一课。

    ——整齐摆放在城墙之内的将士尸体,被运到了城内;

    空出来的墙根,则是在紧挨着墙角的位置,按照左右相隔三十步的距离,各挖出了一个深坑;

    再将一口陶缸放入深坑,将陶缸周围用土壤填实;

    最后,让士卒交替蹲进陶缸里轮岗,一个简易的‘窃听器’,就算是完成了。

    有了这样的窃听器,城外的叛军无论是想挖墙脚,还是想通过挖地道,来潜入睢阳城内,都可以被城内的守军将士提前得知。

    除此之外,城墙上的关中将士们,还在城墙外,同样按照左右相隔三十步、距离城墙五十步的距离,点燃了一堆堆篝火。

    这样一来,叛军就根本无法偷偷熘到城墙脚下,进行一些鸡鸣狗盗的举动。

    至于城墙上的守军将士们,也并没有像过去这段时间,负责守夜的梁国将士那样,全部靠着墙垛合衣而眠;

    而是在城墙之上,布置了一小部分的明暗哨,并另外安排了军官巡逻队,在城墙之上反复不停地来回巡查。

    至于剩下的将士们,则躲在了城墙脚下,背靠着城墙,兵不离手、甲不离身,枕戈寝甲,陷入了短暂的睡梦当中。

    这一切,都让城内的梁国将士,以及梁王刘武感到心安。

    所以在当晚,梁王刘武、中尉张羽、将军韩安国,以及刘非等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睢阳城内的梁王宫中。

    这,也是过去一个多月以来,梁王刘武,第一次回到梁王宫······

    ·

    “侄儿,见过叔母。”

    被刘武亲自迎入殿中,见上首的王榻之上,缓缓站起一位贵妇人,刘非只想都不用想,便赶忙拱手一拜。

    ——能出现在梁王宫中,尤其是出现在这样一场酒宴上的女人,只可能是梁王刘武的挚爱:梁王后李氏;

    虽然从不曾见过这位叔母,但刘非好歹也是宗亲皇子,这点礼数,刘非不至于不懂。

    见刘非拱手行礼,甚至毫不迟疑的以‘侄儿’‘叔母’相称,李氏也不由莞尔一笑。

    亲切的走上前,将刘非从手腕处拉过,就到上首的王榻之上坐下身来。

    待梁王刘武也轻笑着走上前,坐到刘非的另一侧,韩安国、张羽,以及刘非带来的一名大将,也终是于殿侧次序落座。

    几乎是在众人落座的第一时间,王后李氏便率先开口,毫无保留的表达了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儿的感激。

    “如果不是公子前来支援,我和梁王,恐怕就要死在睢阳了;”

    “一介女身,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只希望可以敬公子一盏酒······”

    说着,李氏便举起酒盏,正作势要起身,便惹得刘非赶忙抢先站起。

    “叔母可千万不要这么说!”

    “侄儿能前来,也是因为皇祖母派人送信,才让侄儿知道:王叔在睢阳,居然面临着这般艰苦的局面;”

    “能按时引军前来,并当面见到王叔和叔母,侄儿就已经很高兴了。”

    “——至于引军前来,即是侄儿遵从皇祖母的调遣,也是侄儿作为晚辈,所应尽的本分。”

    “叔母若是要提‘感谢’二字,可就让侄儿,有些坐立难安了······”

    滴水不漏的回答,自是引得王后李氏连连点头不止,以袖遮面,喝下一盏酒,便自然地拉着刘非的手臂,在王榻上坐下身来。

    李氏对刘非的亲近,多少还能看出些刻意,明显是还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侄子,感到有些生疏;

    但梁王刘武对刘非的亲近,却是根本看不出丝毫做作,由内而外,都突出一个情真意切。

    将手自然地放在刘非的大腿上,便见梁王刘武库笑着摇摇头,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唉~”

    “如果不是公子前来救我,真不知道这场仗,会是怎样的结果······”

    “——昨天晚上,我还在和王后商量,要不要让王后带着太子,先退去荥阳呢······”

    梁王刘武一语,便惹得王后李氏悄然低下头,眨眼的功夫,竟已是红了眼眶。

    就连落座于殿侧的韩安国、张羽二人,都是一阵长吁短叹起来。

    感受到这莫名哀沉的氛围,又被刘武、李氏夫妇各攥住一个手臂,刘非也只得僵笑着侧过头,轻声安慰道:“王叔不用再担心了。”

    “有了今天这一遭,睢阳城,断然不会被叛军所攻破。”

    “等叛乱平定,刘鼻、刘戊等贼子授首,王叔,就将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父皇、朝堂,乃至于天下人,都不会忘记梁国的将士们,在这场战争中的功劳,和牺牲······”

    说着,刘非便也拿起酒盏,稍举向刘武;

    却见刘武赶忙起身,双手端着酒盏,面带惆怅的对刘非稍一躬身。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从今往后,只要是公子的事,我梁王刘武,就算是拼着家破人亡,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满是诚恳的道出一语,又率先把盏中酒喝下;

    待刘非手忙脚乱的起身,便见梁王刘武继续说道:“等叛乱平定,寡人就亲自去长安,向太后求情!”

    “多的不敢说,起码让太后颁诏,将刘鼻的吴国封给公子,应该还是我可以办到的事。”

    刘武说话的功夫,刘非才将第二盏酒喝下肚,只赶忙擦擦嘴角的酒渍,又手忙脚乱的对刘武一拱手。

    “王叔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话音未落,便又被刘武强拉着坐下身;

    时而感激,时而喜悦,时而哀愁,时而愤恨的梁王刘武,只片刻的功夫,便又和刘非灌下几口酒。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待王后李氏懂事的退去,梁王刘武才稍叹一口气,面色潮红的侧身望向刘非。

    “邯郸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见刘武问起正事,刘非自也是赶忙打起精神,将身子坐的更直了些。

    “侄儿跟随曲周侯前往邯郸时,赵王正打算举兵作乱!”

    “好在先前,丞相就已经在赵王身边,安排了朝堂的人;”

    “有这些人拖延时间,才等到了我和曲周侯率军赶到邯郸,将赵王堵在了城内。”

    轻声道出一语,刘非的面容之上,也随即挂上一抹轻蔑的笑意。

    “赵王遂,实在是一个志大才疏的人。”

    “——在起事前,刘遂居然还曾劝燕王一起作乱!”

    “对于赵王的邀请,燕王自然是嗤之以鼻,早早就将此事禀奏给了父皇。”

    “现在,刘遂在邯郸城内,手中只有一万多王宫卫队;”

    “就算发动邯郸城内的十几万百姓,也根本无法和曲周侯的七万兵马抗衡。”

    “至于北方,燕王、代王已经派人,在赵国通往边墙的所有道路,都安排了重重关卡。”

    “所以眼下,刘遂非但自己走不出邯郸,也根本无法和边墙外的匈奴人取得联络。”

    “再加上有代王、燕王镇守边地,北方,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曲周侯才允许我率军三万,来睢阳支援王叔。”

    听闻刘非此言,梁王刘武只澹笑着缓缓点下头;

    片刻之后,便又问道:“齐地呢?”

    “听说齐王困守临淄,情况也不容乐观?”

    却见刘非闻言,面上神容只愈发轻松了起来。

    “在我从邯郸出发南下时,栾布率领的大军,已经快到临淄了。”

    “先前,胶西、胶东等齐系四王,还有被周丘裹挟的城阳王加在一起,都奈何不了临淄城内的齐王;”

    “有栾布那十万大军前去增援,齐地的平定,应该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等栾布平定了齐地,或许就可以腾出手,沿着刘鼻西进的道路,从背后来夹击刘鼻。”

    “到那时,刘鼻被睢阳的王叔、身后的栾布,以及昌邑的周亚夫三面夹击,就只能向南方逃窜。”

    “等刘鼻引军向南,撞上淮南国相张释之布置的防线,这场叛乱,也就要到平定的时候了······”

    随着刘非平缓的语调,殿内的韩安国、张羽二人,随即流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容;

    但在刘非身侧,梁王刘武闻言,却是僵笑着低下头;

    一边往自己的酒盏倒酒,一边羊做随口般说道:“栾布去齐地,临淄的困局迎刃而解;”

    “周亚夫来梁国,睢阳的战况,却是愈发惨烈啊······”

    明显夹杂着幽怨的话语声,却惹得刘非苦笑着低下头,根本不敢开口搭话。

    ——此番,刘非率军从邯郸南下,支援睢阳城的梁王刘武,自然是因为窦太后的授意;

    但作为当代刘氏宗亲当中,唯一一个兼职‘将领’,刘非在出发之前,自然也没忘记请示天子启。

    得到天子启的默认之后,刘非才从邯郸率军南下,支援睢阳。

    而对于刘非‘我能不能去救梁王叔’的请示,天子启,却是答非所问的开出了一个条件。

    ——无论如何,都不能帮助梁王刘武,因为任何原因,破坏周亚夫的计划,以及周亚夫在昌邑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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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必要时,甚至还要尽力阻止梁王刘武,去做除了‘守卫睢阳’之外的任何事。

    对于天子启的这个授意,刘非自然不是很能明白;

    但刘非清楚地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天子启,绝对没有丝毫让步的余地。

    所以,当此刻,梁王刘武阴阳怪气的指责周亚夫,并拿栾布来暗讽周亚夫时,刘非能做的,只有乖乖闭上嘴。

    刘武不再开口,刘非低头不语,殿内的氛围,也不由陷入一阵短暂的沉寂当中。

    最终,还是梁王刘武再发出一声长叹,又僵笑着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便把目光投降殿侧,那位被刘非带入宫中,由韩安国、张羽二人陪坐于身侧的将领。

    “诶?”

    “今天在城墙外,应该就是将军,夺了叛军的军旗吧?”

    羊做惊诧的道出一语,便见梁王刘武轻笑着侧过头,眼睛看向身旁的刘非,手却朝那将领稍指了指。

    “公子,不打算为我介绍一下吗?”

    听闻刘武此言,刘非自是感受到了梁王刘武转移话题的意图;

    正要开口作答,却见那将领晃晃悠悠起身,对梁王刘武稍拱手一拜。

    “末将······”

    “——嗝~~~~~~”

    “呃······”

    “末将骁骑都尉李广,见过梁王······”

    明显带着些醉意的语调,以及一个颇有些失礼的酒嗝,终是让李广稍清醒了些;

    略有些羞涩的低头僵笑两声,便赶忙又道:“酒吃多了些,还请梁王不要怪罪······”

    一番憨直的作态,惹得梁王刘武不由一奇,怪笑着侧过头;

    就见刘非也苦笑着一摇头,介绍道:“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人攻打萧关;”

    “当时,李将军以良家子的出身从军,因为骑马射箭的本领,得了十几颗匈奴首级,被太宗孝文皇帝任为中郎。”

    “父皇继位之后,担任陇西都尉,之后又改任骑郎将。”

    “这次叛乱,父皇任命李将军为骁骑都尉,和我一样,跟随曲周侯前往邯郸······”

    听闻刘非这一番介绍,梁王刘武才微笑着点点头,又再度望向李广。

    “我听说过李将军的威名。”

    “只是不知,李将军的先祖,和打败燕太子丹的秦将李信······”

    刘武话音未落,便见李广嘿笑着挺起腰板,对刘武再一拱手。

    “不敢隐瞒梁王。”

    “——末将祖籍槐里,后迁徙到成纪,祖上世代传习射箭。”

    “而大王口中的秦将李信,正是末将的先祖!”

    李广此言一出,殿内众人不由纷纷睁大双眼,望向彼此的目光中,都带上了满满的诧异!

    就连陪坐于梁王刘武身侧的刘非,都惊诧的望向自己带来的李广,似乎是在问李广:我咋不知道你这厮,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便是梁王刘武,听李广亲口承认秦将李信,是自己的先祖,也是略有些激动地站起身,甚至举酒上前。

    “居然是名将的后人在面前,我却没有认出来!”

    “希望可以敬将军一杯酒!”

    梁王亲自邀酒,李广只是受宠若惊,刚忙侧身拿起酒盏,便与刘武对饮一酬。

    对饮过后,梁王刘武却似乎还不尽兴,暗下稍一思虑,便下低头,从腰间解下一枚将印;

    而后,便将那枚明显有些特殊的将印,递到了李广的面前。

    “将军名门之后,今天又斩将夺旗,实在是让寡人感到钦佩。”

    “希望将军可以接受这枚将军印,统领城内的梁国军队,抵御刘鼻贼子的攻击!”

    见刘武如此举动,一旁的中尉张羽不由微一色变,似乎是对刘武的举动感到诧异;

    而韩安国,却是在短暂的思虑之后,暗下点了点头。

    却见李广闻言,略有些迟疑的抬起头;

    看了看刘武递到身前的那枚将军印,稍纠结片刻,便作势要伸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仍坐在王榻之上的刘非,终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惊骇,赶忙从王榻上起身!

    “王叔且慢!”

    一声惊呼,惹得梁王刘武、中尉张羽,以及韩安国、李广四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

    却见刘非嬉笑着小跑上前,毫不迟疑的伸出手,将梁王刘武递给李广的将军印接过,又满不在乎的低下头,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待梁王刘武满是困惑的侧过身,刘非这才略带戏谑的笑道:“王叔,这是湖涂了?”

    “——率军前来支援睢阳的,可是侄儿啊?”

    “侄儿带来的三万援军,是受侄儿节制,而不是李将军啊?”

    “这将军印,王叔应该给侄儿才是;”

    “给李将军,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听闻刘非此言,梁王刘武倒也没多想,只暗下稍一思虑,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公子说的也是。”

    “既然是这样,那就由公子,统率城内的军队吧。”

    说着,梁王刘武还不忘伸出手,呵笑着在刘非肩上轻轻拍了拍。

    “公子,寡人信得过。”

    言罢,梁王刘武便转过身,作势要往上首的王榻走去。

    却见刘非微笑着侧过身,对刘武笑着一拱手。

    “既然王叔将城内的梁国军队,都交到了侄儿的手中,那侄儿,定然不敢辜负王叔的嘱托。”

    “只是出征之前,父皇再三告戒侄儿:战时,绝对不能喝酒。”

    说着,刘非不忘苦笑着摇了摇头,朝王榻前,那盏自己喝剩下的酒盏指了指。

    “今天陪梁王叔喝酒,已经是违背父皇的告戒了。”

    “天色不早,侄儿要回城墙之上,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见刘非如此急于离去,梁王刘武不由稍一皱眉;

    暗下稍一思虑,便也没多留,只微笑着望向刘非,稍拱手一拜。

    “既然是这样,那寡人,就不留公子了。”

    “睢阳城,寡人,就都托付于公子之手······”

    闻言,刘非自也是赶忙一正身,对梁王刘武深深一拜。

    “不敢有负王叔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