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杬平时对王府中人可说宽厚仁爱,出手大方,不吝赏赐,但对于家业却看得极重,这也是当初兴王府跟襄王府为了田地能起纷争的重要原因。
作为藩王,最在意的便是家产的传承,朱祐杬想多留点东西给儿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正常心态,谁让皇族中人想获得地位晋升的方法,基本只有造反一途,唯一能给儿孙留下的就只有田宅、商铺等产业呢?
袁宗皋和张佐看向唐寅的目光,意味各有不同。
唐寅又被委以重任,明明就是个不能公开身份的“隐形人”,却在最近更多承担了王府对外事务,先是跟州衙接洽搞剿匪事宜,现在连跟襄王府争田产都由他出面。
袁宗皋和张佐各怀心思,没有出言反对兴王所做决定。
随后朱祐杬又象征性稍微考察了一下朱四的课业情况,连范以宽即将离开王府之事都没说,就因为再一次剧烈咳嗽而匆匆结束了这次会议。
从始至终朱浩都是一个旁观者,但他却把现场的事看得很透彻。
……
……
从兴王书房出来。
袁宗皋和张佐有说有笑,先一步离开,外面等候的陆松陪同朱四回课堂,唐寅则叫朱浩跟他一起走一段路。
唐寅不太明白,为何王府外宣事务,为何会交给他这个怕跟陌生人接触的躲灾避难之人?
“朱浩,被你不幸言中,兴王此番只说及王府内部事务,还让我处置跟襄王府之间的纠纷……恐怕你事前怎么都料想不到会有这一出吧?”唐寅居然有一种终于没被这小子全盘猜中的庆幸。
朱浩摇摇头:“唐先生以为我料事如神,什么事都能洞察于先吗?”
唐寅笑道:“以往你不是吗?”
朱浩走着路,侧头瞥了一眼唐寅,难得这老小子这么看得起他,这是把他当成了能掐会算的半仙?
“跟襄王府间的争端,我劝唐先生适可而止,不要强出头。”朱浩道。
“怎么个说法?”
“这是皇室内部纠纷,唯独只有天子可以裁决,看似兴王府地位上优于襄王府,但依然只是皇室旁支罢了……正如先前分析的那般,朝廷有意打压兴王府的势头。事情闹大后,朝廷追究起来,谁负责谁倒霉,那时就算兴王不赶你走,你都不好意思留下。”
朱浩说出了袁宗皋为何不反对这件事的原因。
就是想看你唐寅把事闹大,然后知难而退。
唐寅皱眉:“你说会不会有可能,这件事是袁长史向兴王提出的建议?我是说,让我负责跟襄王府接洽之事……”
“嗯。”
朱浩点头,“可能性很大。”
“那事情还真有些棘手……看来最近我跟张奉正间要稍微疏远一点,不能走太近,不然袁长史更加容不下我。”
唐寅一副我把事情看开了以后就再也没什么能为难到我的态度。
朱浩嘴角发出轻蔑的哼声:“唐先生,再提醒你一句,王府张长史守丧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过不了几天就要动身返回安陆,那时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你要跟两个人同时……展开竞争,有得你受。”
“嗯?”
唐寅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张景明要回来之事,在兴王府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最近朱浩没在他面前提,他根本就没把事情放心上。
眼看到了学舍院外,朱浩就要穿过廊道回西院宿舍,唐寅连忙问道:“那朱浩,今日兴王为何找你来?只为旁听?这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
朱浩停下脚步,认真地道:“因为兴王有事相求……”
“何解?”唐寅皱眉。
你小子真会吹牛,兴王有事相求?
我怎么没看出来!
若真如你所言,那兴王倒是开口啊,只是把你叫去,连话都不问,难道兴王不好意思?
朱浩道:“兴王不有言吗?眼下要以地方安稳为重,给陛下上贡之事暂时放到一边,不去跟张知州过多来往,可兴王府难道在千秋节时就一点贡品都不上?”
唐寅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你不会是想说,那种……厉害的火药?”
朱浩正色道:“拿我制造的火药配方当贡品,的确强过一切,但或许兴王对此也心存疑虑,因为之前我一再表明了那火药稳定性很差,并不是完美的战场杀器,作为贡品有欠妥当。可能只是找我出别的什么东西……”
唐寅眯起眼来,叹道:“朱浩啊朱浩,你看问题比我全面,也更深入,居然这都能想到。想想也是,你能拿出望远镜和威力极强的火药,让王府两次受惠,兴王自然会认为你这边还能拿出更加令人满意的贡品……
“不用花费太大的代价,还能让陛下和朝臣对兴王府刮目相看,难怪会找你。这是要提前跟你通气,为将来千秋节的贡品贺礼之事做筹备呢。”
朱浩笑了笑。
唐寅这算后知后觉?
这都不能称事后诸葛亮了,要不是他提醒,就算再过几日唐寅都想不明白。
“唐先生,你不要把兴王说得那般处心积虑,这只是猜测的一种方向,具体因何……也许兴王只是想嘱托让我多提点一下世子,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暂且把这件事放下呢?别想了,还是琢磨一下怎么应付襄王府的人吧。”
朱浩说完,这次不打算停留了,快步离开。
“襄王府的人?”唐寅还是不解。
朱浩脚步不停,声音轻飘飘传来:“虽然土地目前暂时在襄王府手里,但朝廷已将其划归兴王府,兴王府就占据大义的名分,谈判时就会抢占先机,襄王府为先声夺人,一定先派人来主动跟兴王府洽谈,说不一定人已到安陆……也可能还没有,总之小心应对吧。”
朱浩只是分析当前局势。
没把话说死。
襄王府和兴王府两家的王田本身就紧挨着,鬼才知道双方会怎么处置这件事呢。
让唐寅小心一点,算是朱浩的忠告。
……
……
唐寅本来没把朱浩的提醒太当回事。
但当天下午,张佐就让陆松前来传话,让他过去商议事情。
路上唐寅跟陆松攀谈了几句,顺口把朱浩的提醒——襄王府可能会主动派人来安陆谈判之事说了,陆松听了大为惊讶:“唐先生,您提前得知消息了?”
唐寅不解:“是朱浩分析出来的,我提前并不知任何消息……难道被他说中了?”
在陆松面前,唐寅没什么好遮掩的,这也是唐寅对待朋友的相处方式,而且他也真心把陆松当成自己人,既是酒友,平时互相帮衬也多,算是他在王府中除了朱浩外最好的朋友。
陆松叹道:“朱少爷真是料事如神啊!这不,我也是刚从张奉正那儿得到的消息,襄王府的人这两天就会到安陆来。”
唐寅笑了笑:“也可能是朱浩提前获悉,故意装出是他分析出来的样子呢?”
“唐先生,您跟朱少爷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了解他,他还真不是那种装神弄鬼的人,再说襄王府派人来的事,乃是今日午后才传到王府的,还是走的仪卫司内部渠道……其他人不可能提前知晓。”
唐寅收起脸上的轻松适然,多了几分凝重。
“不过想想也对,不是咱兴王府派人去襄阳沟通,就是襄王府的人来安陆,就这两个选择,不难猜出来。”
陆松可能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伤到唐寅的自尊,强行解释一番。
唐寅苦笑道:“朱浩那小子,都把心思用在揣摩人心理上去了,机关算尽……希望他将来别被这么多心机所害。”
……
……
唐寅见到张佐,张佐特别交待一番如何接待襄王府使节。
“王爷的意思,先冷处理,他们越着急,兴王府越要处之淡然……咱家不能陪同唐先生前去交涉,一切都交给唐先生你来处置了。”张佐道。
唐寅试着问询:“那给圣上千秋节送贺礼之事,王府就真不过问了?”
这是在试探朱浩分析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兴王为何要找朱浩去参加这次会议。
张佐不明就里,摇头道:“张知州明显跟咱王府对着来,就算送贺礼,也是兴王府单独送,定不能与地方官府合流……再说了,陛下那边一点普普通通的贺礼,能彰显出王府与众不同之处?”
唐寅故作为难:“想找到高出别人一筹的贺礼,却也不太容易。”
张佐笑道:“这不是有朱少爷么?像去年那般,搞个什么望远镜出来,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果然。
唐寅心中多了几分惊骇。
他心里也在想,最近可能是平淡的事经历多了,忘了朱浩这小子当初所作所为是如何让自己目不暇接的,居然会怀疑他的分析?
真是年老昏聩,连个孩子的洞察力都不如了。
“对了唐先生,这件事还要您暗地里提点一下朱少爷,看他是否能给……出个什么上佳的贡品,如果能为王府争得荣誉,王府花费多少银子都可以……但也不能太多,兴王府如今到处都要用钱,能省些当然更好。”
张佐最后居然主动求起唐寅,让唐寅当中间人传话,提醒朱浩为几个月后的皇帝寿诞贺礼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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