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朱四又进出宅院几次,每次出门的目的各不相同,但住所采办衣食住行的事都是他亲自来做,给人一种亲民的感觉。
再加上朱四身上的确没有王爷的架子,跟市井商贩都能很好沟通,与平常孩子无异。
这就跟兴王良好的家庭教育有关了,朱祐杬留给朱四最大的财富,就是让朱四看上去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身上没有那股纨绔气息,处处贴近百姓生活,没有“何不食肉糜”的浮夸和短见,这其中也有唐寅和朱浩一步步引导和教育的作用在内。
安陆兴王府获悉京师这边的情况,蒋王妃知道儿子在京师吃得好住得好,偶尔出门也是在重重保护中,安全方面没有任何问题,终于放下心来。
就这样临近腊月。
孙孺在孙家家仆严密监视下,抵达京城,第一时间被“塞”到朱浩手里。
“朱老爷,我家老夫人说了,我家少爷近来不务正业,连课业都有所懈怠,就把人交给您了……
“从现在开始,您就是他的再生父亲,尽管打,尽管罚,打死了算他活该!老夫人还捎来三百两银子,供您日常花销,不用节省……用完了我家老夫人再送来!还有我家老夫人一位外甥女,从安陆过来……说是伺候您左右……”
什么叫殷勤周到?
这就是!
朱浩深深地体会到,孙家准备把他当神仙一样供着。
把儿子丢过来不说,银子也奉上,现在孙家老太太甚至把一个外甥女送来说要伺候起居……这摆明财色全都齐全了。
唐寅在旁听了,皱眉不已:“这成什么样子了?”
孙家老仆人道:“老夫人的这位外甥女,乃小户人家出身,模样甚是俊俏,从小习过诗文,留在朱老爷身边端茶递水,就算是个研墨的丫头,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造化。”
朱浩闻言也绷紧了脸。
孙家人这么卷的吗?
老太太成为了孙家当家人,就瞧不上娘家人了?一个外甥女,就这么送来给人当丫鬟?
“人……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吧,暂时我用不上,你家少爷就留在我这儿,我最近正好提携一下他!”朱浩道。
“您老费心了,小的告退,您有事只管知会。”
孙家老仆离开朱浩接待他们的客栈,这里并不是朱浩的居所,只作为日常联络之用,平时朱浩住在租下的民院内。
……
……
“看来孙家对自家少爷的期待不低……这是想让他高中进士,从此后扬名立万?”唐寅在孙家人走后,当着孙孺的面,语出讥讽。
连我唐某人当年都没考中进士呢,就凭孙孺这小子?
连你先生朱浩都未必能考中,真当进士是随随便便考的?
孙孺异常憋屈,涨红着脸道:“师祖,您别拿徒孙取笑了,徒孙不过是跟家堂提出想纳两房妾侍,就落得如此下场……我现在都考取举人了,家中又有余财,为何不能纳妾?让我孙家开枝散叶?”
朱浩问道:“你夫人有孕了吗?”
孙孺摇摇头:“她不能生。”
“我看不是她不能生,是你最近太过胡闹了吧?多久没拿起书本看了?”朱浩又问。
孙孺急了:“当初说我考中秀才就行,现在我连举人都考上了,算是破格完成任务,还读什么书?难道真让我考进士?”
唐寅走过去拍拍孙孺的肩膀:“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一点很不错。朱浩,一会儿王府那边有人到,你二弟子也来了,等着你提点呢……”
朱浩听着就觉得一阵无语。
孙孺来了还不算,蒋荣也被蒋轮带到京师来了。
大概这两个弟子少了朱浩,压根儿做不好事情,只能交给他这个先生管教。
“看什么看?”
朱浩瞪了孙孺一眼,“到了京师,给我好好读书,哪怕考不中进士,也要闭门读书一段时间,修身养性,回头跟我出去见识见识……在得到我允许前,你踏出房门一步,我真把你腿给打折了!”
孙孺差点儿就想抱住自己的腿痛哭一场。
以他对朱浩的了解,若他犯禁,朱浩绝对会言出必行,这个先生从来都不跟他客气。
……
……
朱浩跟唐寅到了附近一处别院,见到千里迢迢赴京的蒋轮一行。
蒋王妃担心儿子在京师无依无靠,又知道兴王府长史等人不方便,就让自己的弟弟蒋轮带人,以送贡品的名义,到京师来看看。
但为了避免激怒朝廷,尤其是宫里那位张太后,蒋轮一行总共不到十人。
“终于再见到你们了!”
蒋轮见到唐寅和朱浩很激动。
蒋轮到京城后,暂且没机会去见朱四,连骆安那边都还没联系上。
唐寅心生警惕:“来的路上,没人盯着吧?”
“没……应该没有吧?”
蒋轮显然没有那么多防跟踪的意识,一时间也不确定。
朱浩道:“我让陆典仗仔细查看过,的确没人盯着,看来孟载你此行很低调,这样很好。”
“那是,那是,还是朱先生了解我,我这个人走到哪里一向都是这般低调。”蒋轮被朱浩夸赞两句,有点飘飘然。
随后蒋轮坐下来,说了一下安陆的情况。
蒋轮一番话总结下来,就是王府上下一切安好。
“对了,朱先生,走之前张奉正让人去跟令堂打过招呼,令堂让我们顺带捎一些冬衣和用度过来,怕你这边不够……一次还给了你一千两银子,我可一文钱都没克扣,要不怎么说你家大业大呢?”
蒋轮说到这儿,言辞中带着些许羡慕。
朱浩的老娘怕儿子在京师花销大,一下子便给了一千两,而他蒋轮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连唐寅听了都不由瞠目,看向朱浩的目光中满是惊讶,好似在说,你小子家里有钱我知道,但你娘对你就这么放心?不怕你胡乱花钱?
朱浩笑道:“那是否该请孟载你一起喝顿酒,最好是花酒?”
“啊?”
蒋轮一听不由咋舌。
唐寅没好气地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小孩子家家喝什么花酒?他这年纪,到了对女人有憧憬的时候,但在他考中进士之前,绝对不能让他乱来。”
蒋轮这才知,原来是玩笑话。
又交谈几句,提到自己到京师来的目的,蒋轮稍显得意:“我在京师有点人脉,这不家姐想让我在京师多走动一下,送送礼什么的,让外甥能早些继承王位,回到安陆过安稳日子……此行我带的东西不少,满满三辆马车。”
唐寅道:“你人手不够,却带了那么多东西,实在难为你了。”
蒋轮叹道:“我也怕被人惦记上,这一路都小心行事,天没黑就落店,走山路和过河时等着人多再行动……不过最近好像没人在意西边这条官路,估计都盯着东边圣上南下的大运河呢……”
朱浩问道:“你打算给谁送礼?”
蒋轮笑答:“我寻思着,先给建昌侯府上送个礼……以前来京师时,跟他有缘结识,一起喝过酒,试着让他去太后面前说说……你们两位掂量掂量,这样做是否可行?”
唐寅看向朱浩,大概意思是……你小子主意多,一切听你的。
朱浩心想,张家兄弟出名的见钱眼开,而且属于那种贪财没脑子的吝啬鬼,让他们帮忙在张太后耳边吹吹风,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但朱浩却不想朱四早早离开京师,留在京城便可以脱离袁宗皋等人掌控,且如果正德皇帝在南方出事,朱四可以第一时间继承皇位,它不香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听闻,建昌侯见利忘义,若是给他银钱,他或许会狮子大开口,且他未必会诚心帮我们做事。”朱浩道。
“确实如此!”唐寅点头,难得这次他第一时间就附和朱浩的说法,随即又道:“孟载,我看这件事谨慎一点好,先试探一下各家的态度,或者你私下去见什么人的时候,不要一来就送上厚礼,否则怕适得其反。”
蒋轮笑盈盈道:“没事,我这人就这点好,从不胡乱拿主意,全听你们的意思行事……还有家姐的意思,既然朝廷不让咱王府多派人来侍候,那咱就在京城周边临时招揽一批人,丫鬟婆子奴仆全都不能缺少……两位意下如何?”
言语间,蒋轮好像真的一点主意都没有,说是听蒋王妃的,却全都听从唐寅和朱浩的意见。
唐寅笑道:“这不用你来操持,其实早就这么做了。”
蒋轮不解地问道:“可世子到京时,好像没带多少银钱吧?”
唐寅笑着看向朱浩:“这都是朱浩拿出的银子打点,前后已经花费近二百两,还有黄侍郎的内弟苏东主帮忙操持……”
“哎呀,要不怎么说世子他出门遇贵人呢?朱先生真有本事,走到哪儿都能给打点好一切,思虑这般周全,姐姐知道了一定会更加放心……这样吧,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说一声,我随时听候调遣。”
蒋轮拍着胸脯道。
唐寅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个闲人,在王府没什么具体职司,不如留在京城打个下手,若是朝廷赶我走,我立马离开,不赶我……我就赖在京城,总归有用到的时候。朱先生,犬子那边……”
蒋轮最后眼巴巴望向朱浩。
朱浩笑道:“令郎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能教我就多教他一些。”
“好,好。”
蒋轮又是喜不自胜,就差手舞足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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