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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澹下来,大明皇宫左顺门外,仍旧还有几十名官员跪谏。
因为已有大批官员被抓到诏狱,剩下的人官职相对较高,他们此时也无心恋战,但没人给他们台阶下,就在这种情况下,首辅大学士费宏出现在现场。
费宏来的目的,就是劝说他们先行离开,而主要针对的是两人,一个是贾咏,一个是何孟春。
与此同时,朱浩回到了思贤居,见到了仍在这儿看戏,没回宫的朱四。
“陛下。”
朱浩出现在朱四身旁。
此时席书等人都已不在思贤居内,各自回去了,而以陪朱浩过来的张左描述,皇帝准备让这群人来日共同上一道奏疏,拥护大礼议,并将反对大礼议的人归为奸党。
朱四看了朱浩一眼,笑着招呼:“敬道回来了?一起看戏!”
朱浩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却见戏台上,公冶菱正在唱戏,要说公冶菱入宫后,已很久没出现在戏台上,朱浩也没想到朱四会把公冶菱带出来,这就给朱浩一个感觉……朱四这两天不打算回宫去,大概是要把思贤居当成临时的小窝。
“陛下,时候不早,您今日不回宫了,是吧?”朱浩问道。
朱四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公冶菱是他曾经的梦中情人,现在已然是他的女人,他正陶醉于那种梦想成真的幸福中。
“不回去,好久没跟你一起批阅奏疏,今天朕打算住在这里。”
朱四说着,摆摆手把张左叫了过来。
张左一脸恭维地近前,朱四道:“去给他们赏赐,还有,把要批阅的奏疏准备好,今天朕打算跟敬道、唐先生还有你,一起坐在桌前共商国是。对了敬道,你吃饭了吗?”
“没有。”朱浩回道。
朱四想了想:“算了,火锅中午已经吃过了,晚上朕也随便吃点吧,让人烤一只羊送过来,这两天朕感觉力气稍显不足。”
朱浩本想直接跟朱四说及有关左顺门的事,但看朱四这模样,好像没那心思。
他暂时也就不说了。
“敬道,事都办完了吗?”
朱四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朱浩道:“该做的都做了,现在费阁老已经去左顺门前,劝说剩下的官员离开。”
“就该这样!”朱四道,“朕刚跟黄锦说,让他派人去北镇抚司,把今天带头闹事的人,挨个杖刑一遍!”
朱四态度坚决,却又有些不太好意思道:“这件事提前没跟你商量,你不会觉得朕做得过激了吧?”
朱浩道:“不会。”
话是这么说,但朱浩感觉到,很多事真的是沿着历史的轨迹向前发展。
他已经尽可能保全那些哭门的文官,让事态不至于演变到惨烈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惜朱四态度太过坚决,就算不跟他商议,也要先把那些参与闹事的人给揍一遍,如果说先前还可能不会出现流血死亡事件,但现在基本不可能了。
那些文官不经打呀!
“那朕再看两出戏,别说,好久没看了,现在一看还挺好看的,戏台上的东西……就好像朕小时候看的那般,让人不自觉就沉溺其中!”
……
……
朱四继续回味他的童年时光。
大概也是因为当天的事件,威胁到了朱四的统治,让朱四感觉到自己跟朝堂上那些大臣格格不入,还有就是朱四产生了自危的情绪,所以现在更想找到以前当兴王府世子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
朱浩从观戏的阁楼下来。
张左紧随其后。
张左面带歉意:“有关陛下下旨行刑之事,未提前跟朱先生知会,望朱先生见谅。”
朱浩微笑道:“怎么会?有时候,必要的刑罚是不可少的,否则不足以维护陛下的威严以及稳定朝纲。”
“朱先生莫要介意就好。”张左心下安慰。
虽然张左认为朱四跟朱浩之间也不一定非要什么都保持一致,但张左很清楚朱浩在大明朝存在的意义,所以很在意朱浩的感受,不是在敷衍,而是真心实意。
大概张左也怕朱四做事太过偏激,把本来一件可以避免的小事,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真的威胁到朱四的皇位。
张左先前的话,也是在试探朱浩,看看这件事是否真的有极其恶劣的影响。
等朱浩说没事,他便安心一些,因为从他内心而言,朱浩的大局观很强,朝中没人能比。
张左道:“唐先生已先去了内殿,那边有些奏疏,他说要先分拣一下。”
“哦。”
朱浩点头。
正说着话,前方黄锦现身,脚步匆匆,看样子是要上楼去找朱四回禀。
张左招招手让他到身前来,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张左丝毫也不避讳黄锦提前把事告诉朱浩,等于是让朱浩先分析一下,有些话上去后该怎么跟皇帝说。
黄锦到了二人跟前后小声说道:“费中堂亲自出马,经过劝导后,左顺门前的人……都已经散去了!”
“呼!”
张左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道,“这就好。”
说完,他的目光转向朱浩,大概想听听朱浩对这件事的评价。
朱浩没什么好评价的。
历史上左顺门事件性质恶劣,并不在于文官在左顺门前做了什么,而在于皇帝对这些人进行的凶恶报复。
费宏去把人劝散,早就在朱浩预料内,但朱四对被抓的人施行的报复手段,是朱浩没想到的,朱四可能是因为害怕,也有可能是因为恨,对这些人不可能手下留情,大概也是朱四怕以后再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所以想来个杀鸡儆猴。
“上去跟陛下通禀吧。”张左吩咐道。
说着,张左还有意无意往朱浩身上瞥,大概是在等朱浩问询他有关北镇抚司内行刑的情况,但朱浩没有问。
其实不需要问。
既然皇帝下令行杖刑,就必定不会高举轻放,朱浩知道问也是多余的,干嘛要给皇帝种下一种他怜悯文臣的印象?
……
……
黄锦上楼。
而朱浩则跟张左一起去见唐寅。
从这一刻起,朱浩感觉自己跟朱四之间有了代沟,这就是君臣间绝对权力的差距。
左顺门桉中关键的一点,就是朱四的凶狠,而朱四借这件事,彻底奠定了自己身为皇帝的威严,从此以后大明朝再也没有什么类似于团结在杨廷和以及其接班人身边的文官党派,没谁能威胁到朱四的帝位。
也就是说,从此时开始,朱四已经完成了其对皇权的巩固。
眼看着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
虽然朱四暂时没这心思,甚至这会儿还在一边看戏,一边担惊受怕,可朱浩知道,从此时开始,他跟朱四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为一件事商议,共同对外。
而他朱浩,也逐渐要成为皇帝维持皇权的眼中钉了。
这会在潜移默化中完成,并不是一蹴而就。
朱浩需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但眼下好像暂时不用担心,至少应对的时间还是有的……朱浩知道,自己要加紧布局了。
“唐先生。”
张左进到议事厅后面的厅堂。
唐寅说是在这里整理奏疏,其实就是找个机会避开朱四,躲个清静。
唐寅平时并不太喜欢看书,眼下却拿着一本书在那儿看。
朱浩走过去看了一眼,却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论语》,而从进入厅堂时看到唐寅那怔怔出神的模样,这位便宜老师应该是拿本书想事情,神游天外。
“回来了?”
唐寅闻言把书放下,随即目光转向朱浩,“北镇抚司内,情况如何了?”
唐寅并不会在张左面前掩藏什么,他是真的关心皇帝如何对待那些护礼派的文官,但他在这件事上,显然问错人了。
因为朱浩非但不知道后续的情况,甚至明知黄锦知道内情,都没有去问。
朱浩道:“我去见过杨用修,他写了一封信交给费阁老,随后我去见了乔部堂和费阁老,费阁老单独前去左顺门,将那里剩余的同僚都劝返了。”
“劝返了?”
唐寅也很意外。
真这么顺利?
那费宏在这件事上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那些文官会领他的情?不会别人全都把费宏看成是文官的叛徒,从此后再难领导文臣了吧?
朱浩点头:“是。具体说了什么,我不清楚,陛下跟我说,已派人去北镇抚司内,对那些文臣施加刑罚,应该是杖刑。具体我没问。”
唐寅皱眉。
你没问?
那就是说你没参与?
先前你可是在张璁、席书等人面前,表现出你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臣,回头那些人挨了打,你觉得席书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定会认为,这是你挑唆的。
“唐先生,陛下还在看戏,咱家过来,是按吩咐把奏疏什么的先备好,陛下晚些时候会过来一起批阅奏疏。”
张左笑着提醒。
张左听了朱浩和唐寅的对话,充耳不闻。
挑拨离间的事,张左不屑去做。
唐寅道:“今晚陛下会过来吗?”
“这……”
张左很尴尬。
就算你唐伯虎觉得陛下只是动动嘴皮子,认定陛下可能沉迷逸乐,但也不能这么说吧?
朱浩叹道:“不管来不来,我们还是赶紧把手头上的事情完成,只有朝廷大小事项都在稳步推进,没出变乱,左顺门外所发生的事,对朝廷的影响才会降到最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