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楼内,因为褚军再次逼近引起惊乱。
有前车之鉴,潘沙当机立断喊道,「敌军攻不了城,再近也是白搭!」
众人强自镇定下来后,潘沙看了看苏利耶,又以问询的眼神望向钱隆。
钱隆施施然道,「潘沙将军说得没错,没有攻城器械,就算敌军冲到城门也是枉然,所以不必紧张……嗯,军心不能乱,传令下去,停止无谓的还击,可躲到掩体后,但没有开战命令前,严禁轻举妄动!」
苏利耶略有茫然,却还是表明态度,「就按钱统领说的办!」
潘沙下楼去,随即便有严厉的号令声响起,由近而远,传遍整面北城墙。
很快,不管城下骑兵怎么闹腾,褚军军阵又如何步步紧逼,守军都不动如龟。
褚军前移到位停下来后,褚古摩达看到城头恢复平静,似乎准备以不变应万变,不由嗤笑。
呵,仗着有乌龟壳护体,笃定我现在无可奈何是吧……..
笑归笑,不过挑衅行为若是得不到反馈回应,就会显得很无趣。
反正打击守军士气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所以褚古摩达把骑兵收回军阵之中。
接下来,他挑了一名大嗓门的亲兵向城门楼高声喊话。
「城上的人听着,我军乃正统王师,奉世子之命还都平乱,胆敢顽抗者皆为逆贼叛党!」
「王位继统向来奉天承命,先王离世后,大主祭和太宰等重臣,遵照神明意旨及先王遗诏,拥立大王子为世子以继王位。」
「苏利耶虽为五王子,但血脉不正,不敬神明,根本没有任何继承资格,却胆大妄为窃占大位,当人人得而诛之!」
一番宣示正统,申明大义的话语响彻城门之前,然而城头仍旧无动于衷,以沉默回应。
褚古摩达也不气恼,继续发出一串命令。
随即,前锋军六千多人立刻齐声高呼。
「拥正朔,讨伪王!拥正朔,讨伪王!拥正朔,讨伪王!」
在马嘶象鸣的助威下,一声声义正言辞的呐喊声气冲斗牛,裹着风雷之势砸向城头及城门楼。
城楼里的人心头仿佛受到万钧重锤敲击,一个个都面色大变头皮发麻,皆是骇然不已。
回过神后,大多数官吏权贵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苏利耶,貌似义愤填膺的眼神深处,却是藏着幸灾乐祸。
苏利耶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目光,仿佛如芒在背。
随即,他却紧紧抿了抿嘴唇,努力将腰身挺直,强打精神撑起气势以示无畏。
「孤继位有先王亲笔遗诏,乃顺天应人,不容置疑!这些逆贼妄图颠倒黑白,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大可不必理会!」
语句掷地有声,但官吏权贵们都不以为然,且心中暗笑。
嘿嘿,你就嘴硬吧,要是没了宋人支持,看你还撑得到几时……
钱隆觉察到了楼中的暗流,却没打算理会。
他微眯着双眼,盯着城外敌阵中央那头大象背上的人,「大王,可认得出那主将是谁么?」
钱隆视力很好,在这个距离已经能隐隐看清相貌,但他并没有见过褚古摩达。
苏利耶努力眺望了好一会,却还是摇了摇头。
「好像有点眼熟,只是看不太清楚,无法确定……而且他这将旗规格很高,仅比王旗略低一等,却没有名号,有些奇怪。」
褚古摩达以前的将旗是有名号的,只是规制已经配不上新身份了,自然要改用逼格更高的新将旗,但仓促间又还来不及绣上名号。
钱隆听了后,心里不由泛起嘀咕。新
仅比王旗低?那
恐怕是敌方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了。
嘿,这大将敢亲临战阵一线,无惧矢石之险,倒也算勇猛之辈了。
只是敢走到这么近的距离,多半性格莽撞,而且还有些无知。
占城的武器或许对这个距离构不成真正的威胁,可宋军的却不一定了。
不说床弩石炮之类的大家伙,便是一些单兵弓弩也完全有足够的射程,无非就是精度差点……
嘿嘿,要不是怕扰乱计划,就冲这家伙敢在钱某人面前装逼,也绝对把他射成马蜂窝。
装逼这个词,自然是从燕王那里学来的,也就是所谓人前显圣。
总之钱隆此时对敌方这个大将很不爽。
想了想后,他从腰囊中掏出望远镜,瞄着敌方主将调好焦距,然后递给苏利耶并教他使用。
苏利耶之前倒是见过几次望远镜,却知道是宋军秘器,轻易不给别人碰。
此时也顾不上惊叹神奇,连忙仔细朝目标看去,「这人…是褚古摩达……」
把望远镜交回后,苏利耶向钱隆简单介绍了一下褚古摩达。
「执掌亲卫军……摩柯贵的亲舅舅……他如今的样子,似乎已经掌握了最高军权,倒是一条大鱼……」
钱隆念叨着,心里隐然间生出一丝想法。
这时候,城外的呼号声停了下来,片刻后又响起喊话。
「伪王苏利耶得位不正,理当诛灭,但念在他是先王血脉,又是在释脱二贼乱政内战之际夺权上位,虽不合规矩,不过非常之时也情有可原,在稳定乱局上也不无功劳,因此,若是苏利耶自愿放弃王位,打开城门迎奉大王子继承大统,或可得到宽大处置。」
「除此之外,城中所有官民人等,只要能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也将既往不咎!」
「守军将士们,你我同属大占之军,不该互相残杀,还望放下武器,莫要再助纣为虐……」
这些话语,既是劝降,也是攻心。
依靠几句话就让对方举城投降,希望当然渺小,但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
或许城中有人受到挑拨,因此生出内乱,或许守军意志因此软化,又或许使苏利耶心生犹豫,决策缩手缩脚。
哪怕最终还是没有开城投降,也能降低攻城时的难度。
所以褚古摩达对自己这一手妙计很是自得,即便城头毫无反应,似乎不为所动,也依然命部下一直反复宣告。
城门楼里陷入一种莫名的气氛中,谁都没有说话,看起来都没有受到劝降话语的影响,是在以沉默对抗谬言。
可人心隔肚皮,是不是心动又怎么看得出来呢?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钱隆轻笑道,「这褚古摩达还有点聪明嘛,连四面楚歌这招都会啊……」
要不是你严禁反击,敌方军阵哪能靠得这么近,又怎么会有施展这招的机会?
苏利耶腹诽着,脸色又黑又僵,「贤弟,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不然军心士气都快散尽了!」
钱隆却丝毫不急,悠悠然安慰道,「不至于不至于,苏兄且稍安勿躁,再看看再看看……」
对上钱隆这样的态度,苏利耶实在是很无语,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耐下性子将那劝降声当耳旁风。
而官吏权贵们也继续保持着沉默。
又过了好一阵之后,远处升起大片烟尘,随之便越来越近,显露出一支庞大的军队。
那是敌方中军,拥有战兵万余,还有负责运输大量辎重的两万多民夫,和近三千头大象及大量牛车推车等。
浩浩荡荡的队伍,似乎无边无际,把人们的视野铺得满满当当。
城墙上的守军被震撼了,门楼里的众人也被惊呆了,连苏利耶都感觉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随后只见中军大队停在城门正北三里外,开始卸下辎重,安营扎寨。
又分出一支大概三千多人的部队往前锋军处移动,并汇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加壮大的军阵。
虽然得到加强的前锋军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但气势却更加逼人,劝降的喊声也更加响亮。
城门楼中的气氛又悄然一变,不少官吏权贵似乎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目光闪烁着,时不时就往苏利耶身上扫。
苏利耶显然是察觉到情势不妙,顿时心慌意乱,抓着钱隆的手臂,凑到他耳边恳求。
「贤弟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不等敌军来攻城,就有不少人要抢着献城了!」
钱隆往周围一瞟,诸般嘴脸尽收眼底,心中亦是了然。
蛮夷之辈就是浅薄,半点耐性也无,不过微风乍起,便急着要转舵。新
若不是还顾忌着钱隆及守在楼下的宋军,恐怕这群权贵已经动手将苏利耶绑起来了。
实际上,要防范这些人作死也简单,就算不杀也大可全部关起来。
只是为了能更隐蔽更稳妥地掌控占城,目前还需要把这帮官吏权贵都留着。
今日特意把他们聚集到这门楼里,同样也是有目的的。
至于害得苏利耶担惊受怕,却不是钱隆故意的。
不过也不算坏事,至少能让苏利耶看清楚,除了死死抱紧宋朝大腿外,他已经别无选择。
眼下呢,不能让这群权贵乱起来,还得让苏利耶安心,再给城外敌军挖个坑。
于是钱隆对苏利耶露出一个憨笑,「苏兄放宽心,问题不大,你附耳过来……」
后面的话,都是钱隆跟苏利耶耳语,其他人自然是一个字都听不到。
苏利耶听完以后,大为震惊,「贤弟你…你说的都是,都是真的吗?」
「难道我还能骗你?」钱隆又是憨笑,咂咂嘴,「苏兄依我说的做就行,立了功劳你我平分。」
苏利耶晃了晃脑袋,哭笑不得,随即也不再耽搁,召来亲信把事情安排下去。
不多时,城楼上扬起一面明晃晃的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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