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罗斯军没有进抵格但斯克,博格斯瓦夫的儿子卡西米日,究其一生或许只是这弹丸之地的卡拉米。
因为卡舒本是一个较大的民众集团,格但斯克虽是其最大的一部分,这里的首领不一定会得到其他地域人们的承认。
博格斯瓦夫自己在本地争取到了很大的权势,至于其子能否成功继承这份家业并守住就不知道了。
倘若这子失败了,名字里添加的“斯瓦夫”后缀也就成了丑行为。
这一点也是博格斯瓦夫一直有所担心的——他就这一个还活着的儿子。
会议继续,留里克再问这个年轻人:“你结婚了吗?可有孩子?如实回答。”
“有了。我有儿子。”卡西米日答道。
虽然如此诚实的回答可能引起罗斯人提及“派遣人质”的要求,卡西米日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博格斯瓦夫更是如此,即便罗斯人真的索要自己的孙子做人质。
留里裤点头,又看一眼博格斯瓦夫:“我的公爵,你真是幸阅人,如此年轻已经有孙子了。好在我的老父亲也一样的幸运。所以,你们觉得我如何?我当有多少孩子?”
听起来罗斯王在套近乎。“我不知。你是年轻的英雄,所以……有很多?”
“是有很多。”留里克耸耸肩,这下他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刻意将格局扩展开,再问:“你们觉得法兰克如何?尤其是你,我的公爵大人?”
“听过他们的名号,也获悉了他们的强劲实力。”博格斯瓦夫终究对法兰克只有道听途的了解,他和他的朋友们可没有真的见过,也就复述自己所听闻的,从而将法兰克描述成无法撼动的庞然巨物。
“你谬赞了。他们是泥足巨人。”留里克摆摆手又道:“我婚姻很早,当我觉醒为真正男人之际,我的女人很快就为我生育了子女。我爱我的孩子,所以才知道将儿子女儿保护在手掌心里实际是害了他们。一个男孩想要成为真正的男人需要力量!所以,我早就将我第一个儿子派遣到了遥远的法兰克远征,其次是我的侄子,以及我很多同族子们。
我曾和法兰克军队多次交手并取得成功,这一次我定将取得更大的成功!我也将在法兰克见到我提前派遣的儿子和侄子。他们必须带着战功见我,倘若他们人都在法兰克了而一事无成,我会抽他们鞭子。”
聪明人能够理解留里克这番话的深意,他是给在场所有大大的本地贵族,甚至也是给自己的女儿和养女,乃至是身为女将的贝雅希尔。
本来卡西米日觉得罗斯饶到访与自己的未来毫无关系,当他们明日离开后格但斯克又会恢复原状,自己的少爷生活继续。
“卡西米日,我知道你定然渴望荣誉。你瞧,我只比你年长几岁就已经是强大罗斯的国王,这份光荣可是我亲手打下来的!你只要跟着我,你注定继承的格但斯克可以和我分享罗斯胜利的荣誉。你只要带着你的人加入我的军队,我可以当你是我的兄弟。”
话到这里分量就有些太重了,卡西米日不知罗斯王如何这么瞧得起自己。
罗斯王已经给了巨大的人情,自己不接就太蠢了。
卡西米日还不至于感动得热泪盈眶,至少现在作为外来者罗斯王站在这里,他没有任何的反感,愈发有着倾慕釜—大丈夫当如此呀。
留里克如此重视依偎在父亲光辉下、尚且没有光荣功绩的卡西米日,这可慕煞了在场的所有村庄首领们。
格但斯克是一个大型的村庄联合体,往往十几个大家庭拼凑在一起成为村,其中人员最好的一个家族家长在大家的默契中作为村首领。
时代发展到了一个微妙的节骨眼,格但斯克人岁月静好的日子已经到此为止了。
留里克注意到这些男人逐渐跃跃欲试的脸,自觉时机成熟这便宣布:“你们这些老年人都是本地的贵族。我封你们的首领为公爵,对于你们,罗斯也不会忽视!”
由于“格但斯克公爵”这一头衔的背后,使得这位贵族可以真正统一整个卡舒本族群。
一个瞬间,留里克觉得似乎给博格斯瓦夫的封号太大了,即便这家伙的势力也的确不是一个“伯爵”头衔可打发的。
“糟了,给他爵位太高。要是卡西米日跟着我真在法兰克打出一些攻击,他的家族日后壮大了,他独霸一方与我本无关,就是太强大了我可不好攫取利益。”留里克稍稍一想,决定干脆做一个大分封。
他数了数,在坐的各村首领竟有十五人之多,这便心生一计:“本王决定了,你们所有人都封为伯爵!你们都有了爵位。”
何为伯爵?在罗斯为代表的北方世界里,伯爵意味着战争酋长。
不过想要让这些村首领真切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留里克果断拿出一个例子做比。“这样,你们十五人在身份上就是与过去半年时间驻扎在港口的那位贵族在等级上是一样的。你们和博恩霍尔姆伯爵斯温德等级一样,不过你们的实力并不相同。但我仍然承认你们都是伯爵。”
关于罗斯的等级制度,留里克顺势再向他们做一番科普。
至高爵位是国王,而次一等的就是公爵,再次一等就是伯爵和总督。
总督大事情直接听命于国王,而伯爵与其领地可是高度自治的,甚至不需要向国王纳贡,伯爵对国王的义务几乎仅有一个:组织军队为国王行必要的服役。
最下等的正是男爵或曰博雅尔,以他们是实力赏个博雅尔爵位足矣,赐予伯爵爵位实在是过分抬举。
这样的爵位体系基本能和法兰克对得上,其中又有罗斯的特色。留里克很清楚现在的罗斯用了二十年时间扩张成了怎样的怪物:她是一个核心区域集权、边缘区域广泛分封的军事帝国。
军事扩张是罗斯的宿命,一旦她停止扩张,罗斯内部的积弊就会反噬她庞大的身躯,而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为了直面几十年后的宿命,留里克觉得自己要做的恰恰是继续扩张,在新征服地广封贵族,将原本已经区域统一的区域再封上一票贵族,打乱当地原有政治生态,可在几十年后的“命运冲击”下,地方贵族们数量庞大而一盘散沙,届时怎样也无法破坏罗斯的核心,更使得核心兼并地方变得容易。
这样的分封对所有首领而言是令人震惊的。
有的村就几百号人,其中还有近半是孩子。以格但斯克本时代的卫生条件,大量的男孩女孩是难以活到他们传统的十二岁成年日,人们对死亡的态度从而很微妙。他们必须通过大量生育来对冲掉孩子的高夭折率,所以格但斯克坐拥一大片区域而人口并不多。
各村以如茨体量就拥有伯爵的爵位实在是罗斯王的高看,而这份殊荣也要有代价。
延续刚刚的话题,留里克提及博格斯瓦夫组织一支有本地人构成的、人数至少五十饶会骑马之民兵队伍,留里克突发奇想再道:“我建议你们各村都派出自己的子侄参军,给予你们的孩子最好的装备。我不求你们给他们马匹,罗斯会租借他们战马。你们各村拼凑出五十名会骑马者,每个村出三人即可,今日白结束前务必就在这里集结。”
事发突然,然正在兴头上的大家欣然答应。
这里就有一个本时代尚且名不见经传的村首领,或者现在该称呼他为“格丁尼亚伯爵”了。
大规模分封实在是留里磕推恩,最高首领是公爵、村首领是伯爵,卡舒本一族中那些因地理位置较远而未来参与这次滨海区域会议的定居点首领,他们就毫无爵位。格但斯克对内已然成了大山头林立之壮观形象,而他们合并在一起又对本族人们有着身份上的碾压,而已格但斯克为代表的卡舒本一族,有变得对东方邻居普鲁士人、西方邻居柳蒂奇人以及南方邻居波兰人,有着心态上的优势了。
这俨然成了一场团结的大会,留里克就在这里为他们所有人做了一场仪式。
而这也成了维莉卡和乌鸫穿上祭司白袍与会的一个理由。
既然做了罗斯的封臣就必须承认罗斯代表的北方信仰在格但斯磕合法性,在纯粹的利益面前所有首封爵位的人们什么都不纠结了。
两个女孩在留里克授意下主持仪式,屹立于茨留里克手持钢剑,在这些排队半跪的人们的脑袋、双剑敲打,就以他们听得懂的斯拉夫语言念一些晦涩的话,罢了算是正式册封。
留里克更有承诺。
于是在会议结束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盛大交易。
新晋贵族们要赐予一件缝着蓝色条纹的白色基底罗斯战袍,再赐予他们人手一把量产型钢剑。这些东西尽是远征军的备用货,尤其是大量的布袍,它本是应对军队在严苛战斗后衣服大量破损而无法缝缝补补,现在俨然成了罗斯笼络饶道具。
穿上罗斯战袍,腰旋钢剑,在自己村悬挂罗斯旗帜,再拥有罗斯册封的爵位,在法理上整个格但斯克都成了罗斯的一部分。大大贵族们再好好想想,这一切来得如梦如幻,到头来大家非但没有损失,还可在未来打着罗斯的旗号做一些过去不敢想的事。
留里克询问了一下各村的名号,于是那位自称格丁尼亚村首领的男人,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想不到格丁尼亚这么早就已经存在,哪怕是只是格但斯克境内的村。”
留里克有意与这个卷曲胡须的男人聊聊,在那之前他还需从博格斯瓦夫的家族粮仓里拿走自己中意的四万磅燕麦。
要如何了解本地居民的生活?或是观其住宅区域的卫生情况,或是观其是否懂得物资储备。前者关系到体面,后者关系到是否生存长久。
本地人至少保持着基本的卫生状况,不会愚蠢到将人畜屎尿往街巷里泼洒,而是集中于一些顶点区域倾倒,只是他们坐拥一座又一座粪丘,还没能高明到用它们来肥田,任由其深入地下水在被水带入海洋与河流……
各个村都有自己的粮仓,博格斯瓦夫的家族势力最大,在以姻亲为纽带使得其势力在整个区域盘根错节。即是如此,当博格斯瓦夫寿终正寝,其儿子和孙子可以继承这份家业,若没有巨大的变故,尤其是各方势力里不会冒出一个野心家,哪怕其子卡西米日平庸,各方为了整体的问题想来还是会支持这子。
现在各村首领眼睁睁得看着博格斯瓦夫好爽得交出粮仓,任由一批推车奇妙双轮手推车、胳膊健壮似有腿粗的壮汉在大粮仓处,肆无忌惮得用木铲将麦子向麻袋里装。
一口麻袋塞满了就以麻绳打捆,这番作业全程未用任何形式的磅秤,麻袋一满就默认它有一百罗马磅,加上麻袋自重折合都在八十斤上下。
微的浮动没人在乎,其中若混入大量的种荚麦麸,留里克也不在乎,终究这些粮食主要作为战马和驯鹿的备用高能粮食。
那些亟待销售的铁器就地卸下,罗斯军不要银币、而这东西本地人也基本拿不出来。
见得这些散落的锈蚀矛头、破斧头、弯折的剑,瞧瞧断裂木柄上的纹路,怎么看它都有着浓郁普鲁士风格。它们从何儿来已经不言自明。
“果然,那些始终桀骜的普鲁士人真的被罗斯人大量杀死了,泻湖东方的桑比亚地域亟待我们去占领。我们现在打着罗斯的旗号去,别人岂敢和我们抢?”新晋的贵族们把愈发膨胀的野心压在心里。
哪怕这些铁器远不及罗斯军的装备好,它到底也是铁!本地工匠可以将之回炉再敲打一番制作为更适合格但斯克民兵使用的武器工具。
博格斯瓦夫索性下血本,他拿出更多的粮食与罗斯交换。
一时间整个场面变成了一种饥饿营销,各村争相恐后拿出自己的粮食储备,在确保可活命的口粮与来年种子粮外,恨不得将全部的余粮都拿出来与罗斯交换。
人们不再畏惧进入格但斯磕罗斯军战士,他们开始将之看做带来财富的贵人。
一开始留里克就想缩减一批驯鹿,倘若本地人拿得出更多的粮食就好太好了。留里克意欲卖出五百头鹿,不过既然已经和博格斯瓦夫谈定了价码,对待其他新封贵族就不可区别对待,价码是不变的,依旧是四百磅麦子换一鹿的极限特惠价。
罢了留里克还要再声明一个:“在罗斯,一头雄鹿至少一千五百磅脱壳又晒干的燕麦可以交易。”
用本地饶头脑去想,四百磅麦子就买一头可劳作的大畜绝对是好买卖,他们相信这是罗斯王的让利。
于是各村行动起来,距离近的村子火速摇人去本村粮仓搬运粮食,再把自己的子侄强制带过来参军,即便那些男青年有些不情不愿。
就在格但斯克大村中心,年轻的卡西米日突击换上罗斯军的袍子,一番打扮活像是真正的罗斯贵族。
其实非常微妙的是,罗斯军中海量的罗斯部族-白树庄园混血的年轻战士们,他们从母族处学到的斯拉夫语语言,与格但斯克本地语言相似度极高。
他们自己并不知其中奥妙,倒是处于两个世界的斯拉夫人反而可以基本正常交流,无形中加紧了团结。
真实的情况是,在二百多年前,一批移民至维斯瓦河的斯拉夫族群兵分两路,向西推进的一路抵达日德兰半岛构筑出奥伯特利迪特等西斯拉夫部族,一批移民突然向东,硬是沿着海岸线抵达芬兰湾,最后绕了一个大圈子进入伊尔门湖。
当这些东进者进入伊尔门湖后,才发现湖区大部分区域已经被从南方北上的克里维奇诸部占有了。这就是当年白树庄园被排挤的真正原因——他们是后来者,本质上与突然杀入的强大罗斯部族一模一样。
仅就血统而言,这支罗斯军的主要战士们与格但斯克居民有着更近一层的血缘联系。
不过留里克从不提这些可能的血缘联系,比起血缘,共同的利益才是大家融为一体的根本。
大分封后,一些本地贵族变得极为殷勤。
有两个伯爵最是如此,一个是格但斯克主城正南的鲁索辛村,另一个就是主城正北、滨海的格丁尼亚村。
整个城市热热闹闹,甚至不劳罗斯军亲自动手,本地人开始极为大胆得以自己的手推车上杆子得将自家粮食向滨海的罗斯营地运,再将购买的“废铜烂铁”和宝贵的驯鹿牵回来。
格丁尼亚村首领瓦迪斯瓦夫有着浓郁而卷曲的花白胡须,比起此人胡须更令留里克关注的正是其身份。
这个瓦迪斯瓦夫已经意识到罗斯军将要沿着海岸线继续前进,那么他们必将经过自己的村庄。自己比其他朋友就更有地利,那么当罗斯军过境自己村庄是否可以就地用粮食在内的多种农产品和他们换取更多好东西呢
瓦迪斯瓦夫也见到了罗斯人仍在这里的东西,除了那些驯鹿确实是宝贝,其余的铁器远不及自己手里被赏赐的钢剑——罗斯人定雪藏了更多宝贝。
他果断找到了以王者姿态屹立格但斯克精神矍铄的罗斯大王,笑呵呵的与之聊起来。
而这,也是留里克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