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微微颔首:“奏来!”
“启禀陛下,臣身为卫尉寺卿,治下竟然出现这等骇人听闻之事,难咎其责。不论钱仓中的钱究竟被何人盗用,臣皆有失察之责。故臣自请处分,请陛下革去臣寺卿之职,以正纲纪!”
他这番话,却让李二微微错愕,剧本里没有这一出啊?
不用说,必然是端木天这货,又想借此机会偷奸耍滑,撂挑子不干了。
如今李二对于端木天的性子,也摸了个七八分,知道这货甚是聪慧,但却是个偎慵堕懒的性子。
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小富即安,不务正业这些贬义词,都能往这货身上套。
李二忍不住瞥了眼站在百官前列的老爷子,不禁暗自摇头。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怎么端木丘如此勤勉,生个儿子却是这般慵懒?莫不是当初抱错了?
李二心中腹诽,正想开口拒绝,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仔细想想,若非此事是端木天与他的合谋算计,其实端木天此时自请处分,也是应当的。
不管端木天有没有责任,但身为卫尉寺卿,卫尉寺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寺卿若是不受处罚,确实说不过去。
即无法服众,更会令荥阳郑氏感到怀疑。
虽然出了这档子事,只要荥阳郑氏不是傻瓜,也大致能猜到是郑良策是被人算计了,甚至能猜到或许与端木天有关。
只是他们猜测归猜测,却找不到什么证据,也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
不过如此一来,革去端木天寺卿一职,倒是最稳妥的。
李二略一犹豫,微微颔首:“爱卿身为卫尉寺卿,却不知钱仓失窃,理应惩处。着革去端木九如寺卿一职,削爵一等,降为开国县伯,罚铜五十斤。待有司查明案件后,若有牵连,再做处置!”
“臣多谢陛下宽恕。”端木天对此结果很是满意,连忙拜下。
削爵罚铜什么的,他根本不在意,能够不用每日上班打卡,才是最重要的。
端木天很满意,但大殿内却有人站了出来,朝李二进奏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陛下处置不妥。”
李二与端木天愕然扭头。
端木天看清说话之人,却不免有些略感头疼。
出列之人正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铮臣,未来的大唐宰相魏征。
魏征本是东宫太子洗马,李建成死后李二被立为东宫太子,这货也跟着下岗了。
不过李二还是爱惜人才,将魏征召来一番谈话后,还是启用了魏征,并任命他为正五品上的谏议大夫。
李二如今可还不知道魏征这货厉害,但端木天却是心知肚明。
魏征可是以犯颜直谏而闻名于世,没少把李二给怼个半死,他这会突然站出来,让端木天没来由的心中咯噔一下,略微有些紧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就见魏征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就臣所知,端木寺卿自赴任后,便几乎未在卫尉寺中坐过衙。诸公都知道,端木寺卿年少风流,长期流连于烟花之地。”
他这番话,顿时让原本气氛凝重的大殿内冷不丁冒出了不少笑声。
显然,端木天之前为了“调研”,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可是相当的深刻。
少年风流,便是他如今身上的“标签”。
对此,端木天也只能无奈摸摸脖子,默认了。
魏征继续说道:“而后端木寺卿又以身子不适为由,请假休养,更未去卫尉寺中坐衙。”
“故而臣以为端木寺卿有怠政之嫌,但卫尉寺钱仓失窃一案,以臣看来,与端木寺卿并无关联,若因此革职削爵,未免有失公允。”
端木天微微有些错愕,怎么听魏征这话,竟然是在帮他开脱?
但他与这位“耿直”大佬可没关系,为何今日会突然站出来帮他说话?
就听魏征继续进言:“陛下,臣以为对端木寺卿的处罚,罚铜罚俸即可,应命其将功赎罪,与诸司一并彻查钱仓失窃一案。”
李二原本就不想放过端木天,方才所谓处罚,都不过是违心之言。
再说如果端木天不担任卫尉寺卿了,制造火药一事,他又交给谁去负责?
此刻见有人给他递梯子,他哪有不赶紧借坡下驴的道理。
“嗯,魏爱卿言之有理,诸公对魏爱卿的话,可有异议?”
李二环顾大殿,却并无人站出来反对。
百官对于端木家并无恶感,又怎么可能贸贸然出头得罪端木父子。
见无人说话,李二立即推翻了之前作出判决:“既然诸公无人反对魏爱卿所言,那朕便罚端木爱卿一年俸禄,以儆效尤。望爱卿日后勤勉尽责,勿要辜负朕的信任。”
端木天蛋疼了。
眼看就能愉快的回家玩耍,提笼架鸟斗蛐蛐,走马观花缸底鱼,生活乐无边。
结果还没等他高兴完,魏征两三句话又把他给拉回来了。
端木天哀怨的瞥了魏征一样,却也只能再次躬身领旨。
某人心有不甘的退回队列,李二也歇了口气,正打算继续表演喷口水的绝技时,就见内侍前来通秉,刑部尚书郑善果到了。
李二不动声色的宣其入殿。
郑善果之前赶回家中,召集荥阳郑氏在长安的几位族老议事,如今有了定案后,便匆匆赶来了太极宫。
他上殿与李二见礼后,便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启禀陛下,臣听闻有司禀告,说卫尉寺的钱仓失窃?”
“不错,是有此事。”李二微微颔首。
郑善果却是长叹口气:“哎,陛下,此乃误会,误会!钱仓并未失窃。”
他这话让众人一愣,不解其意。
郑善果解释道:“此事皆怪老夫那犬子,好心办了坏事。前些时日因为暴雨不断,卫尉寺钱仓中的铜钱不少都生了铜锈,更有麻绳腐烂断裂,亟待处置。”
“但端木寺卿又因病未曾坐衙,少卿去洛阳巡查,老夫那犬子一时心急,便干脆命人将钱仓里的钱全数搬回了家中晾晒擦拭清洗,重新穿绳计数。”
“卫尉寺账上共计有钱款十万八千三百四十九贯又三百二十七文,老夫已然命人全数运回了卫尉寺钱仓入库,分文不差。”
“此事纯属犬子之错,还请陛下恕罪。”
郑善果这番话,立即引来大殿内群臣一阵喧哗议论之声。
什么为了晾晒铜钱,所以把钱运回家去了,这种话不根本就是屁话吗?
别说他们这些百官不信,就是走大街上随便拉个百姓,那也是没人会信的。
在众人看来,分明就是郑善果的儿子郑良策利用职权之变,贪腐了钱仓里的钱财。
但他們却又想不通,这种根本瞒不住的事情,郑良策为何会干?
他难道疯了不成?
大殿内,唯有老爷子与端木天以及李二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果然如他们所料,荥阳郑氏主动认下了这笔账,打算掏钱买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