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纪。

    秋风瑟瑟，荒野与乾元谷交界之地。

    “小牧，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谁啊，大早上的叫我干什么。

    从睡梦中醒来的成牧抬起手揉揉眼睛，艰难地睁开，看见一张陌生的帅脸。

    “你是……”

    “我叫川子，你能看见我？”帅哥道。

    成牧睡眼惺忪地点点头，心想怎么室友又带新朋友来了。

    帅哥后退几步，成牧突然发现他穿着一身明朝式样的青白色粗布短袍，两只袖子高高挽起，腰间扎着一根草绳。

    什么情况？

    难道我穿越了？

    他立即清醒，双手撑地坐起来，看见左边是一座木头和茅草搭成的简陋小屋，右边有一株大柳树，而自己正坐在一层隐隐流动着金色光芒的黑土上。

    一瞬间，记忆在他的脑中翻涌开来。

    三年前，他是一名在荒野中流浪的无派者。

    当时，文、武、乐、工、农、户、巫七个道派正在举办幻境试炼，在附近好奇张望的他被七位圣尊发现。

    他们以“中州之内，只有身上带着道派印记的人，才可以五感俱全地活着”为理由，每人拿出一个法器，夺走了他的五感二魂。

    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记忆恢复的瞬间，一股交织着无奈、愤怒和绝望的情绪将他包围。

    平复好心情，他试着再回想一下，发现这份记忆只能追溯到三年前，再往前却什么都没有。

    他定了定神。

    幸亏还记得我的天生能力是可以把灵力注入文字，这些文字用神识、声音念出来，或者用笔写出来之后，就可以化形成物。

    这么想想，虽然还有很多事不知道，但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能先活下来，再慢慢想办法搞清楚。

    就在他深思之时，站在一旁的川子道：“你身上的白袍是中阶灵兽皮影兽变的，它能让你暂时恢复触觉，不过，它不会说话。”

    成牧展开双臂，看见自己果然穿了一件白袍，袍子的衣角飞起，向他表明自己是个活物。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灵兽，神奇啊。

    “那我的听觉……”

    “因为我在给你传音啊。”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从他的胸前传来。

    成牧低头一看，发现脖子上挂了一只镂空木球，里面趴着一只青虫，正捧着一片绿叶吃得起劲。

    川子道：“这是高阶灵兽传音虫，叫甲字号。它天生就会通心传音，能把外界的声音一丝不落地传到它想传的人和灵兽的神识中，同时还不影响它开口说话。”

    成牧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自己的听力很正常。

    可是这三年，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川子看出了他的困惑，一边扶起他，一边说道：

    “三年前，你被七圣拿走了五感二魂后陷入昏迷。那天我刚好从荒野密林出来，看到你躺在草丛里还有呼吸。

    我想，其实七圣取走你的五感二魂并没有特殊用处，或许他们有天忽然愿意让你恢复如常也未可知。

    所以我就把你的肉身埋在五行土中养着，时不时来看看。

    三天前，文圣仙去之时告诉我，他早知道我偷偷救了你，觉得之前对你做的事太过残忍，就让你恢复了视觉。

    他还同意你去文道修习法术，将来好谋个营生，也说服了其他六圣不去为难你。”

    成牧点点头，心中却陷入沉思。

    原来川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结合我三年前的经历仔细想想，这个世界实在是残酷。

    现在虽然文圣良心发现，让我有机会进入文道修习，但我毕竟是个外来者，万一他们看我不爽，想捏死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我曾经被夺走五感二魂的事肯定早就传遍中州，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必须要让他们明白，我是一个毫无威胁的人才好。

    用什么伪装比较好……圆滑？胆小？世故？

    不管了，见机行事吧，保命要紧，只要不违背道德良心，不做损人害人的事就行。

    成牧默默下定决心，要尽快给自己在众人面前立个人设出来。

    想起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他又陷入沉思。

    我无派者的身份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要是再被别人知道我的能力跟大家不一样，还不得天天盯着我。

    如果没有记错，文道中人的天生能力“语形”，可以把灵力注入诗词中化形成物。

    仔细想想，我的能力跟语形很像，只要我不说出口，应该没人会知道我念的到底是诗词还是字句。

    幸亏我是古代文学博士生，背的诗词够多，以后小心一点，借助诗词隐瞒真实能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怎么拿回知觉和魂魄，只能在进入文道之后再做打算了。

    打定主意，成牧松了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袍子立即一抖，将泥土甩掉。

    看见还站在一旁望着自己的川子，成牧走过去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却换来对方奇怪的眼神。

    他将右手收回，改为双手抱拳：“川子，大恩不言谢，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

    见他的神情恢复如常，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和忧虑，川子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欣慰。

    “只是用农道瞧不上的灵兽暂时恢复了听觉和触觉而已，有什么好报答的，荒野里的无派者，果然没见过市面。”

    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突然从小院外传来。

    成牧扭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院门被几十名穿着各式各样明代服饰的人围住，一时间竟然让他看不清远方的景色。

    除了为首的六位表情肃然之外，其他人的脸上不是好奇就是不屑。

    而刚刚出言讥讽的，是一名立在六人身旁的劲装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岁，却满脸傲气。

    他歪着嘴角将成牧上下打量一番，又斜了眼站在一旁的川子，发出一个嘲弄的冷哼。

    所有人都注视着成牧，一道道凌厉得仿佛要把他穿透的目光，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扫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打头的五男一女身上。

    三年前，就是他们和文圣一起夺走自己的五感二魂，如今又见面了。

    见六圣对自己上下打量，脸上的神情一时间难以猜测，成牧脑中飞速思考着应对之法，很快浮现出八个字。

    审时度势，低头做人。

    他心一横，对着六圣拱手便是深深一拜，口中高喊：

    “成牧拜谢六圣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