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彻也拒绝了军师的好意,
拒绝了宽敞的卧室,还有那柔软的‘席梦思’床垫儿,坚持要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休息。
他靠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努力而认真地吸着、吐出每一口空气,
徒劳地去捕获,这间办公室里残存着的,父亲的气味,终究还是失败了。
(小时候多好啊,大人们会处理好一切,天塌下来有灯叔顶着。
那时候,我不需承担任何责任,只需要呼吸、玩耍,活着…就够了,
那些美好,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责任,真沉重啊,肩膀要压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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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临走前,贴心地拉上了帘子,说那样有助于褪黑素分泌,
还将西装外套盖在少主身上,说怕他着凉了。
彻也心想;(阿鹤(高杉鹤)足够聪明、足够细心,又很忠诚,选他做军师,可真是选对人了。)
他侧着脖子,看着窗帘外鸟儿落在空调室外机上,啄食玉米粒的影子。
过量服用的致幻剂,令他过度兴奋睡不着,只能胡思乱想和到处乱看。
就好像喝了一整箱红牛运动功能饮料,感觉不到任何困意,
可肌肉和内脏淤积的毒性和疲惫却不会凭空消失,对身体造成更为沉重的负担。
十分钟后,那些安眠药片儿生效了,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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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睡着,山上彻也感觉自己更像是昏死了过去,
什么也没梦到,大脑深陷黑暗混沌的池沼,犹如迷失在无垠宇宙当中。
不知过了有多久,有人把他唤醒了,军师高杉鹤按着他的肩膀摇晃,
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睁眼一看,才发觉已是傍晚;
窗帘拉开了,暮色降临,新札幌的霓虹灯和全息投影广告逐渐亮起,
若是那些贫瘠的殖民星球,天色一晚,劳作一天的人们就洗洗睡了,
可在这座富庶的大都市,这个钟点,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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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睡过头吧?”
“您吩咐的,少主,新闻联播开始前一小时叫醒您。”
“呃,我想起来了,睡迷糊了都…”
“少主还要再休息会儿么?”
山上彻也抬起胳膊,打了个哈欠:
“不用了,
这一觉儿睡得,天昏地暗,脑子迷迷瞪瞪的,又昏又疼,好像特么死过去了似的,
阿鹤,我腿有点儿麻,劳驾帮我拿盒止疼片儿过来。”
高杉鹤眉头微皱:“少主,您最近太依赖药物了,那对身体的损害是不可逆的。”
彻也挑了挑眉,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在吃了半斤砒霜以后,
你还会在意再吃几粒儿,过期的巧克力豆儿么。”
“额,好吧…”
高杉鹤极不情愿地打开那红木柜子,
翻出来一盒EVE止疼片,连同一杯温水端到桌上。
“谢啦,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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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彻也打开抽屉,拿出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塑料药瓶,瞥了一眼军师那担忧的神情,
倒出来几粒致幻剂胶囊,和一大把EVE止疼片混在一起,就着热水,咕咚咕咚全都灌下了肚:
“哎呦呵~舒坦了~”
高杉鹤叹了口气,劝道;“少主,您这样对身体,对精神状况都……”
“别唠叨了,阿鹤,”彻也打断了对方讲话。
“可是…那些药…”
“阿鹤,你才多大年纪,咋像个老妈子似的,墨墨迹迹的。”
高杉鹤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没有标识的药瓶子,看着少主把那瓶子揣进兜儿里,恨不得把那害人的东西抢走扔出窗外;
“我劝你…”
彻也再次打断他的话:“甭提了,戒掉那玩意儿我会死的,咱们说正事儿吧,
我布置的计划,执行得咋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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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所愿,少主,所有作战以及后勤人员,都已各就各位了,
医疗、支援小组也都协调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很好,管理这方面,你小子果然靠的住。
还有,极真组那边儿,咱们的线人,有发来什么消息么?”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说。”
“咱们召集的小帮派同盟军,一直在敌腹地偷袭骚扰,
极真组不得不派遣大量兵力分散到各个街区去保护自己的帮派事务所、赌场商铺、夜店游戏厅,以及地下钱庄等等。”
彻也点点头:“嗯,这是好消息,坏的呢?”
“近藤勋得知武藏的死讯,被吓破了胆,
老头子不惜血本儿购置了一大批军火,雇了大量佣兵和私人保镖,
在极真组的老巢布置了里三层外三层,铁桶一样的防线,
咱们要还是像昨天打武藏那样,从正面硬冲,肯定是不太现实了…”
山上彻也听了,瞬间困意全无,站起来“啪”地一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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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鹤见状,还以为少主急眼了,赶忙劝道:
“别着急,少主,我叫咱们的眼线去寻找防线的漏洞。”
“我急?
我有啥好急的?
“让他们修防线!可劲儿的修!
让那近藤老贼盖个城墙,背个乌龟壳儿才好哩!”
山上彻也微笑着回忆起来:“小时候,灯叔对我说过;
当你发现你的对手在做蠢事的时候,不要试图去唤醒他。”
高杉鹤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很快反应过来:
“少主您是…觉得对方在修筑一条无用的‘马奇诺防线’?
难道,您早就想好对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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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先知,没那么大能耐,不过是些虚虚实实的把戏而已~”
此时,止疼片和致幻剂胶囊逐渐起效了,
经过休息和药品补给,山上彻也又回到之前那过度兴奋的状态,满血复活,拍着军师的肩膀说道:
“不愧是阿鹤,脑子转的就是快,我马上就下令,执行b计划。”
“啊?!
哪里来的b计划?”军师一脸懵。
山上彻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儿:“都在这儿装着呢。
A计划就是故意摆出来,用来迷惑对面儿的。
你想想看,阿鹤,咱在极真组收买了眼线,近藤老贼当然也安排了探子不是,
毕竟咱山王会上千号儿人了,难保不出几个叛徒出卖情报的。
昨儿个打武藏的时候,那些探子给极真组带回了真情报,近藤老贼就会信任这些线人和消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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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临开战的时候,我会按照A计划布置人手,集中兵力摆出要强攻的样子,逼得他们固守老巢。
然后,我会突然变更计划,在加密无线电群组发布几个不一样的新版本,连自己的小弟,带着极真组的探子们一起骗得团团转。
而真正的计划,只会传达给绝对可信的人;
比如阿鹤你,比如阿星、阿凛,老金他们,
趁着各个小帮派在极真组各街区地盘捣乱,由你们带队执行渗透任务,打对面儿个措手不及。
等到极真组四处起火,遍地狼烟,所有街区都在求援兵,乱成一锅粥,近藤老贼快要被逼疯的时候,
我会亲自带人,发起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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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
高杉鹤听罢大声鼓掌,
原本他感觉胜利渐行渐远,一下子又变得充满了希望,暂时将主子嗑药的担忧抛到脑后:
“少主怎么想起这招的?”
“昨天,我坐在这里,摆弄着老爹亲手拼装的帆船模型,突然发现底座里塞着一张说明书,
上面不仅有模型拼装图示,还有此舰船的历史介绍;
此舰名为‘胜利号’,是一艘1759年建造三桅杆三层甲板,102门炮的木质风帆战列舰,
在‘特拉法加海战’中,英皇家舰队司令纳尔逊海军中将乘坐此舰,率领皇家海军舰队击败了强敌法西联合舰队,
纳尔逊将军完全信任手下那些身经百战的舰长,让他们冲进去打乱敌方舰队队形,靠的是乱中取胜的计策,以及果敢无畏的执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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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捧着那艘帆船模型,看着摊平在桌上的说明书发愣,灵光一闪,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浮现。
要知道,这艘帆船模型摆在那桌上十年了,我小时候坐在办公室的地毯上玩儿GbA游戏机的时候,一直都没动过它一下。
为什么偏偏是昨天,我突然想念父亲,捧起来看那帆船,而且找到了那张说明书呢?
我并不认为那仅仅只是个巧合,
我觉得那是天国的父亲给我的启示,帮助咱山王会战胜极真组这个宿敌!
与纳尔逊将军完全信任他的舰长们一样,我也完全信任你们。
阿鹤,你们信任我这个少主么?
你是否愿意再一次,把生命托付给我制订的,这个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计划么?”
山上彻也微笑着,伸出了拳头。
“为你,千千万万次。”高杉鹤想都没想,和对方碰了拳,
就像他们小时候,在办公室的地毯上玩儿集换式《游戏王》卡牌,
无数次的碰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