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还是很安全的。
贾六担心的刺杀其实不是来自政治对手,而是来自满蒙旗人组成的复仇者联盟。
毕竟在他的主导下,白衣白甲的常威军联同京师绿营马步兵在满城至少屠了万把人。
虽然大部分都是全家团聚,比如那几座王府。
但谁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又有谁敢说旗人里面没有张文祥这种好汉。
自个可不能成为第二个马新怡。
卫队开路,人数虽多,却非常低调。
以致于连写有“贾佳”二字的灯笼都不许提。
说起来也是可怜,堂堂大清从二品的部正级别干部竟然连开会都怕,这个国家还有救么。
不要问,问就是贾方责任。
卫队浩荡出了胡同,簇拥大轿直奔皇城。
贾六虽然行动比较僵硬,却能坚持与官兵一致步调。
经过十字大街时,一队尚未开拨的护军官兵正在维持秩序。
四个路口都用临时木杆拦住,来自不同方向手提灯笼到单位上班的官员给拦在了木杆后面,包括那些坐在轿子或马车中的大官们。
除了上班的官吏被拦,在满城中收马桶的特种汉人也被禁止通行。
从十字大街到皇城,大约经过七个路口,每个路口都有不低于百名的护军官兵警戒,以确保贾大人车队的安全。
这个安保工作是贾六自己制定的,为了不扰民,他特意选的天未亮出发进宫,不然等到天亮再进宫,路上很有可能会引发交通堵塞。
毕竟,他的卫队太拉风,整整五百人排过去,对于交通是个不小的压力。
各大衙门已经陆续开印,因此沿途很多提着灯笼去部委上班的官吏。
步军统领衙门封路行为自是惹得官吏们十分不满,然后就被眼前经过的长长队伍给惊住了。
不少官员相互打听过去的是哪位大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丝毫不影响贾六坚定不移的步伐。
同时,也是愈发小心。
越靠近皇城,就越危险。
毫不客气的说,以皇城为中心辐射的方圆数平方公里区域,都是敌占区。
这里居住的人全是真满。
真满武装力量除了各地驻防八旗以及丰升额手下的一万多人,其他全在这里了。
经过第五个路口时,贾六看到路右边停着军机大臣袁守侗的轿子。
这家伙是个两面派,一面巴结老富,一面却又投资保隆项目,十足的小人。
袁守侗这边也是惊疑,几个月前的宫乱事件给他的印象太深,所以得知前方步军统领衙门封路,且事先并未上报军机处时,第一时间竟是以为那个代九门提督、信王府的额驸要造反。
慌的差点让轿夫掉头回去。
贾六懒得理会军机大臣,在他眼里,这帮人连栓柱都不及。
为安全起见,吩咐边上人:“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埋伏前军变后队,后队变前军,保护本官逃出去。”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埋伏前军变后队,后队变前军,保护大人逃跑!”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危险,大人先走!”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危险,轿子不要了!”
“......”
贾六没有高估卫队对他的忠诚,但却高估卫队的素质了。
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文盲率让他的命令在传递中不断打折,等到了最后一人耳中赫然变成贾大人要跑。
最后两个路口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贾六经过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睛也不断朝路两边房子的屋顶上瞄。
还好,自己吓自己。
压根没人刺杀他。
卫队抵达通往皇城的大清门。
此门由上三旗护军的镶黄旗负责,值守此处的护军参领阿达隆算起来和贾六也有亲,因为此人是贾六表二大爷、现任刑部尚书色克锡的侄子。
阿达隆已经接到通知,所以在九门提督队伍抵达后立时命人打开大清门。
栓柱拿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偷偷塞给阿达隆:“我家大人说弟兄们辛苦了,这点钱请弟兄们下值后喝酒。”
“贾佳大人客气了,”
阿达隆起初推辞,几句客套话一说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对着正通过大清门的轿子满脸热情。
队伍在镶黄旗护军接引下来到正对着大清门的添安门,这道门后就是宫城与皇城的缓冲区域,再过午门才是宫城。
贾六的五百人卫队肯定不可能全部进宫城,因为不管他是干什么的,这五百名手拿武器的官兵进了宫城就意味着大事发生。
没有事也要出事。
最终在贾六的坚持下,负责宫禁的安亲王色大爷给表侄一个台阶,就是他可以带五十名全付武装的手下进宫。
轿子落下,梵伟从中走出。
贾六进轿,从轿中出来时一股官威瞬间爆发。
顶戴花翎,朝珠补子
无形之中逼格放大几十倍。
望着眼前的午门,贾六一只手负在背后,一只手平放在肚脐处,似在凝视,又似在思索,更似在盘算。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午门边上的小门冒了出来,却是贾六的表哥,现任銮仪卫管理大臣的塞冲阿。
同塞冲阿一起出来的还有两名御前三等侍卫,其中一名侍卫肩膀上扛着个麻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贾六朝大表哥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轿子,后者便朝手下打了个手势。
麻袋被送进了贾六的轿子中。
麻袋里面是个人,一个叫叶赫那拉的女人。
为了兑现给部下的诺言,贾六特意请大表帮的忙,除给了五千两酬金外,同时表示大表哥有朝一日需要自己这个表弟,那绝对是肋骨插三刀,赴汤蹈火。
一开始塞冲阿不想帮表弟这个忙,因为把皇上女人弄到宫外实在是太过离谱,万一这事被阿玛知道了肯定会责罚他。
但架不住表弟给的太多。
左右都把皇上给圈了,弄个把嫔妃出宫又算个屁,大不了回头弄个长相差不多的女人先顶一阵,回头报个暴毙就是了。
皇子亲王都死这么多了,谁还在乎一个年老色衰的妃子。
当初弄死容妃前,他塞冲阿可是背着阿玛狠狠弄过容妃的,玩事让手下几个亲信也快活了一下。
说容妃是被勒死的,不如说是被弄死的。
“这件事麻烦表哥了,表哥回头有空到保定找我玩,弟弟我给你安排个来劲的。”
贾六真诚感谢塞冲阿这个大表,将来就算兄弟反目,未必不能给其一个下半生为人民工作的机会。
“你也真是的,怎么口味这么独特,舒妃四十来岁的人了...”
塞冲阿不知道表弟把纳兰明珠的曾孙女弄出去是赏给手下,只以为他自己玩,很是有些佩服表弟的奇特品味。
“萝卜白菜,各有所好,这女人,越熟越有意思...”
贾六打个哈哈,紧接着塞冲阿说了件事,却是令皇贵妃昨天晚上死了。
“令贵妃?”
贾六一怔,这不就是嘉庆他娘么,怎么翘辫子了?
塞冲阿说令贵妃打去年开始身体一直不好,宫乱时可能受到惊吓,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我等会去内务府通知一下,按规矩得让老十五进宫。”
老十五就是嘉庆永琰了。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塞大表去忙,他这边抓紧时间进宫走下程序,明天就离京往保定上任。
“你进去吧,”
塞冲阿走时看了眼表弟的卫队,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说表弟太胆小,进趟宫都带这么多人。
待塞冲阿走后,贾六点了扎木尔、保柱率贴身卫队进宫,让梵伟和栓柱在外面指挥卫队,一旦宫中传出枪声,立即攻破宫门接应。
“少爷,宫里应该没有问题,表大爷他们信得过的。”
栓柱觉得少爷过于敏感了,没见表少爷连舒妃都给弄出来了么,真要是对自家少爷起了杀心,何必把舒妃绑出来。
“我不是信不过他们,我他妈的连自己都不信过,你懂个屁!”
贾六为何坚持要带五十名部下进宫,就是因为他知道开会是最容易被人阴的。
哪怕大家都不带部下开会,可只要会场上有几个人立场一致,比如一个元帅带几个少将就能把帝国最有权力的人给就地阵法了,前人的教训血淋淋的,贾六能不防。
色痕图虽然是自家嫡亲表大爷,可这人姓爱新觉罗!
五十名全付武装的索伦精兵,应该能护他周全。
摸了摸胸口的铁板,深深吸了口气,带领众人进宫。
有值守的御前侍卫带路,对即将成为直隶总督的贾六很是恭敬,但这丝毫没能让贾六放下戒备之心。
卫队成员也都是高度警惕,目光时不时的在四周扫来扫去,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拔刀相向。
通过乾清门时,又有侍卫核验。
贾六没有看到从前在这里上班的老同事齐国栋等人,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然而,依旧没有事发生。
平安抵达永寿宫外。
在这里,贾六的心才算稍稍放松了一些,因为当值的头等侍卫是京师分会的执委海康。
两个眼神瞬间碰撞。
一个是询问有无危险的眼神。
一个是确定没有危险的眼神。
“大人,请随奴才来!”
一个小太监过来领路,贾六微微点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永寿宫内无比安静。
卫队成员默契的分布在各处。
这架势,让那小太监都有些紧张。
乾隆已经起了,三天前他就被通知今天要上班,且知道是那个他一手提拔却背叛了他的汉军旗人来向他告别。
贾六见到乾隆时发现其气色不错,面上也没有戚色,想来还没人告诉他令贵妃去世。
殿内就他和乾隆。
贾六没让卫队进来几人,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单挑老四鬼子不成问题。
没见老富打自己几拳手都痛么。
老四鬼子连老富都不如,要敢动手,无疑自讨苦吃。
“臣贾佳世凯参见皇上!”
依足规矩“叭叭”甩袖,贾六上前行了标准大礼,跪在了地上。
结果,跪了有一阵了,都不见老四鬼子开口。
无奈,抬头再次喊道:“臣贾佳世凯参见皇上!”
这回,老四鬼子有反应了,只见他缓缓起身向贾六走去。
上了年纪,动作很慢,但每一步走的又无比沉稳。
贾六呼吸不由急促进来,饶是他也打过老四鬼子一拳,但不知为何小心肝就是“扑通扑通”的跳。
压力达到极限,贾六忍不住就想跳起给老四鬼子一拳,骂这老小子装神弄鬼吓唬他。
未想,竟是发现老四鬼子正在慈祥的打量自己。
跟他妈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这把贾六看的迷湖了,不知道老四鬼子在搞什么鬼。
弱弱的带有疑问低声叫了声:“皇上?”
“嗯,”
老四鬼子笑了,笑容十分安祥,柔声说了句,“原先倒是不觉得,仔细看,你与国初豫亲王的画像倒真是有些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