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夜零一个上午。过了午时,狂暴的老天爷终于收敛了愤怒。大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空中的乌云也消散了多半。天地都亮堂了许多。雨后并不炎热,清风拂面,凉爽宜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只有那江河之间不再澄清,是一种浑浊的泥水。除了依旧湍急的水流,奔腾的泥流,有水的地方都是一片黄澄澄的,除了这些,天地之间给人的感觉都是清爽旷达。俗语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如今这一场虽然不算是秋雨,但也基本上可以算是给炎炎夏日的送葬。即便是天气再晴朗之后,温度也不会再升高到以前那么恐怖的程度。因此,这个时候雨稍停一些,站在高处的周瑜居然有了一些秋高气爽的错觉。但美好的气流给周瑜带来的舒爽,并不能消除心中的忧愁。暴雨虽然收敛了,但天地间还到处都是细蒙蒙的雨丝。站在城墙上,看向远方关羽的军营,雾蒙蒙的气雾笼罩于空中,像雾里看花一般,看不真切。得不到敌人的情报,周瑜自然很难放心,但是如今四处被围的水泄不通,斥候根本放不出去,完全看不到关羽军营中的消息。这样孤零零的日子持续的太久了,这一场暴雨将城墙冲击的软烂,这让周瑜十分担心,既担心军中士气,又担心城墙承受不住猛烈的攻击。历史上常常可以见到有关键的守城战,甚至能守上三年五载,但是偏偏周瑜这样才能出众的人,守这么一座小城,居然屡屡感到困难。从这里就可以看到,世界是物质的。面对一些客观规律,很难用人力去将其扭转。若是给周瑜和关羽差不多的兵马,周瑜不说击溃关羽,但他绝对有信心不让关羽占到便宜。但是很可惜,他没有。他手中的将领没有关羽多,兵马也没有关羽多。如果给周瑜一座修缮的比较完善的城池,周瑜也有信心将这座城池守到天荒地老。可惜也没有啊。这座县城因为附近多年的征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官有机会长时间的去经营。每每被打的残破之后,新进城的赢家随便的将城池修缮一下,解一解燃眉之急,就要被另一家掀翻下场。如此再三,此城池由一座完整的城池变的残破,表面上的光鲜其实像是被糊裱匠糊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勉强给城池的外面糊了一层,光鲜的外表看着整齐,其实里面都已经糟朽。大自然可不会管你人类什么花花肠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接受考验。这场暴雨,可不给你玩什么弯弯绕,他就是这样直爽的从天上泄下来,痛痛快快的下了一场。往日的光鲜的表面终于被它冲垮,被它剥离,露出了腐烂的本质。这样的客观现实摆在眼前,周瑜再疯狂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又能怎么样呢?人的意识可以调节人自身的生理状态,算是对物质世界的影响。但是除了对于人本身,人的意识就再也不能直接的对其他的物质进行影响。周瑜固然是胸中藏有百万雄兵,六韬三略,学富五车,可如今就是无计可施,困守孤城。这场暴雨虽然给这座破旧的城池开了五六个大洞,但幸好没有把它完全的冲垮。这城墙还有修的价值,周瑜还能继续的坚持。幸好这过了中午,天也亮堂了,大雨也变小了,这修城墙光线也看的清楚了,也可以真正的下手去修了。八九个时辰的暴雨下下来,地面吃的是透透的。土壤里藏满了水分,使松散的地面变得像沼泽一样。虽然不能像沼泽一样直接将人吞没,但是一脚踩下去,陷住你的脚脖子还是可以的。这样的路况,在周瑜看来,关羽是无法发动进攻的。往常几个呼吸也许就能冲到自己的城墙下,现在让他跑他都跑不动。短短一段路,怎么得走个几刻钟。这人在自己的城墙下面,就完全是活靶子,而且还是不会躲闪的。关羽要是真的敢来,那就纯纯的是送死。虽然说关羽的军队真的大肆的冲到自己城墙下面,对自己的软烂的城墙进行破坏,很可能真的让墙倒城塌,把人都摔死。但是很显然,关羽冲不过来。这也让周瑜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了这场雨,最起码两三天内,关羽是不会在发动进攻了。趁着现在雨小了,周瑜赶紧催促士兵们加快修理城墙。那些大缺口也只能用泥糊糊掺了石头木头给堵上。光靠以前夯土城墙的方法是不行的。现在大地上到处都是稀泥,城墙的硬度也不够太软了,那些泥即便是给它掺上稻草,堆在城墙上,按照这个天气,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干硬。这样修出来的城墙,是完全无法使用的。只能先用泥浆发挥一些年来的作用,把石块和木块连起来放在缺口上,多少可以起到一些作用。然后再用草苫给盖上,不要被天空中还在往下流的水给稀释冲掉。只等待天晴之后。天晴之后有一个时间差,那就是等天空的太阳猛烈的时候,地面干的却没有城墙干的快。根据周瑜的推算,这场雨结束之后,天空已晴了,还没彻底入秋,太阳一定仍然是毒辣辣的。这样的大火球往下只靠着城墙上的水分,很快就可以烤干,那些泥浆就可以混着木块、石块与城墙融成一体。但是,因为大地过于厚重,土壤中的水分却不是那么容易烤干的。所以地面还是不能行军的时候,周瑜的城墙就重新变得干硬了,这样就不怕关羽的兵马来破坏了。这时间差打的微妙,这样的将军才是真正的统帅。身为统帅者,不光要知兵,不光要能用兵,还要懂得天文地理。山川河流,皆藏于心中,天地万物,皆可为我所用。不仅是经过训练的士卒可以有来征战,大山大河,日月星辰,雨雪风霜皆可以成为统帅胸中的雄兵。而这样的兵马撒出去,正如天河倒挂,海陆反覆,威力无穷无尽,其事绵绵不绝,以血肉之躯非付出惨痛牺牲难以阻挡。可惜这些良机一般都比较难寻觅,气候虽然可以为人所利用,但是难以为人所控制。恰到好处的极端天气很难遇到,遇到也很难用好。而这场极端的暴雨下过来,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拼的就是各自利用的手段,看谁能抓住这次时机。如果没有这一场暴雨,周瑜不知要死多少人,剩下的士兵越来越少,能不能抵住压力尚未可知。而得到了这一场暴雨,虽然城池损坏不小,但是却给周瑜换来了几天的喘息时间。那么,同样是面临一场暴雨,身为敌军主将的关羽又会怎么进行利用呢?周瑜盯着身前忙碌的士卒和民夫,在他们来来往往的身影之间,眼神逐渐迷离了,陷入了沉思。周瑜就站在这城头,面前是忙碌的人群,身后是正在怒吼的河流……离的远了,这座城头慢慢的模糊在了细雨之中。顺着向北流动的浊流,向南边搜寻,舒溪的上游,一群数不清的人像麻点儿一样在河岸边劳作。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乎要将上游并不宽广的舒溪截断了。两岸山坡之上的高地,几个人簇拥着身材高大的关羽在上边监工。“父亲雨水尚未停歇,湿气透体,何必亲自在此,且在大帐之中安歇,孩儿兼治即可。”关平披着蓑衣,亲自给关羽打个伞,一边奉劝关羽离开此处,前去大帐之中安息。如今,暴雨虽然停歇,但天气并未转晴。尚不知接下来会不会还有暴雨下来。在这河流两岸山坡之中,万一发生了洪水或者滑坡,那就会十分的危险,关羽身为主将,不该轻身犯险。但是面对关平的劝告,关羽却摇摇头说道。“昔日中原征战。风霜雪雨也不知见了多少,这点细雨算得了什么?不是我执拗在此,以身犯险。身为大将者,虽知此地形,但若不亲眼所见,却难估量其势。”“若我身处北方,常年生活于彼处,见山高谷深雨大,便知其存水多少自然不必亲自前往督工,如今身处南方,不知风土如何,若不趁此小战增长见闻,于心中有数,将来若逢大战,主帅在亲自督造工事,岂不贻误战机。”关羽就是要凭借这次大雨造成的大水,用眼前的这条河流作为心中的样例,若将来再遇到这种战斗,则只需与今日的情况略作对比,便可估摸出六七成来。关羽从军营之中拉出来了五千人,要在这舒溪上游建个水坝,将河流截断。正好,现在刚下过暴雨,正是水量丰沛。“父亲,可现在刚下过暴雨,并不是建造水坝的好时机,水流湍急,难以进行建造。且如今,尚不知晓接下来是否还有大雨,咱们是不是来的太晚了?”关平的疑惑在关羽听了后让关羽忍不住的摸着胡须微笑。关平进来的问题越来越多了。这说明关平对战场上的思考也越来越多了。有关羽在一旁言传身教,这是关平成长为名将的好时机。关平从小跟随父亲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历经大小战斗不计其数。对于战场的熟悉,关平是感觉如鱼得水,在战场之上,已经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但是关平那时间只是作为一名合格的战士,尚且不能作为一名统帅来进行全盘的思考和对细节的考究。不过以往的经历给关平打造好了良好的基础,关平如今就是万事俱备,只像海绵一样,尽情的吸纳着父亲身上传来的经验。这是关平一个高速的成长时期。关平未来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年龄到底能成长到哪里。“咱们来的不晚。不过确实也是没有考虑到天气问题。实在是因为咱们到底是北方人,来到了南方,对于气候尚不十分敏感,未能提前加以利用。”关羽用手指着前边,那里有一堆人,看着是一群文士和一群老农,但是这群人却是在场唯二能有人打伞的人。除了关羽,再也没有其他人有这种待遇,就连关平自己也是身披斗笠。而且,给关羽打伞的是关羽自己的儿子关平,还不是外人。“我见到这场大雨,立刻请人寻来了附近的老农。向其咨询于本地的气候。今年这气候,确实比这往年略微少见。”“前段时间闷热的太厉害,如今一场暴雨下来,尚未十分酿成灾祸,毕竟只下了七八个时辰。不过,这些老农却都已经准备前去逃难了。”“按照他们的经验,接下来还得再下一场大的。若不是今年的情况过于少见,他们早就提前跑了。”“所以,咱们必须在下一场大雨到来之前,将水坝建好。”关平之所以质疑关羽是不是来的太晚了,是说明他对于用水作战已经有了把握。但是战场之上不是完全都按照固定的程序进行的,身为主将,必须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随时进行灵活的调整,随时进行亡羊补牢。听了关羽的解释,关平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顺着关羽的目光往前方看。那群有人打伞的文士和老农,正是董良培养出来的一批制图的学员在向本地的老农咨询问题。如今,这些制图员已经虽然不像刚开始潜如庐江郡那样,只是简简单单的偷偷描画本地地形以及道路。现在整个庐江郡以及小半个丹阳郡都已经落到了刘备手里,他们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到处探查地形。并且通过记录、观察和向本地有经验的人咨询,对本地的气候、水文情况也都进行记录。通过全面的分析这些自然地理情况,对农业、工业以及军事方面提供参考,进行指导。而那些被他们请来现场观察的老农,自然也得到了大家一致的礼遇,细雨之中,安排了士兵为农民打伞,务必使本地百姓不感觉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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