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谨慎的抬起手中的铁矛问道:“来将何人?”
“是常山赵子龙!!”
一个吃惊的声音在荒野之上回荡。
面对张辽的问话,赵子龙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回应,远在半里外的于禁就远远的认出了那个身形。
于禁虽然并不害怕,但是每每看到赵子龙,他的骁勇善战、英武不凡的身姿就会重新从内心之处翻涌出来,占据自己的脑海。
赵子龙的出现可以说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于禁当时催促的夏侯惇赶紧北上,也是防备着赵子龙的包抄,虽然逃到了桐柏山都没有见到赵子龙的身影,但这个时候,赵子龙终于赶到了。
张辽也远远的听见了于禁的惊呼,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离得那么远,这赵子龙又和刚才逃走的那名小将长得那么像,于禁却能瞬间辨认出来,听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吃惊。
张辽可以于禁已经一定在他手里吃到了苦头,或者是见识到了他的手断。
而刚才与赵子龙那猝不及防的一次交手,也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和自己处在同一水平的武将。
赵统和徐盛虽然也不太好对付,但是这两个人到底还是年轻,经验不足,交手之中处处露怯,只能说是有成为自己这个水平武将的潜力,但现在还是差了点儿。
而高手过招,差一点自然就是谬之千里,所以他们两个合力也很艰难的应对张辽。
张辽瞥了一眼斜前方躺在地上的护心镜,感受着胸口的松垮和凉爽。
刚才那一下的交手,情急之下,自己未作防备,有心算无心,是自己吃了亏。
“不曾想,玄德公帐下除关、张二位将军外还有阁下这样的英豪,真是人才济济,令人敬佩啊。”
“看阁下这身行装,与适才那员小将一般无二不知可是父子?观阁下之武艺风格,想必当年效力于白马公孙瓒帐下吧。”
赵云朗声道:“文远将军果然智勇双全,明察秋毫。适才那员小将正是犬子,我等当年正是效力于公孙将军帐下。”
“昔日公孙瓒败亡于袁绍之手。如今,曹司空官渡大败袁绍,袁绍败退河北,如今已经…已经意志消沉。也算是为公孙将军报了大仇,赵将军既是昔日公孙将军帐下,如今何不弃暗投明?”
张辽试图劝降。
“哈哈哈……”
赵云大笑三声。
“文远将军何必逞此口舌之利?昔日在中原南征北战,天下诸候并起,有四世三公者,有四世五公者,有数百年之儒者世家,也有边地出身之英豪,与之相比,玄德公与关张二位兄长三人,皆出生寒微,四处飘零似浮萍。”
“若我等有二心,彼时就该分道扬镳,各寻高门大户。岂会数十年如一日,一路扶持走到今天?”
张辽却摇摇头,以为不然。
“彼时天下诸侯虽多,可皆短视守成之辈,泥沙俱下,难辨真英豪。且多对寒门子弟怀有成见,非高门大户之人,难得重用,唯有曹司空无门户之见,凡来降者,无不以礼相待,委以重用。尔等彼时看似天下之大四处皆可去,实则无人可投,今日却不同往日,尔等可来投我家曹司空,我可向司空亲自作保,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尽不在话下。”
“张将军此言差矣!我自然知道曹司空少有门户之见,昔日曹司空帐下曾有一驱虎过涧之猛将,日日护卫在司空左右,颇受重用,可不知今日安在?”
赵云的嘴真损起来,不差于他儿子赵统。张辽此刻也感觉有些气结,这父子二人真是一脉相承,说话老是戳人肺管子,虽然自己说话也总是冲着他的肺管子去的,但是说不过就很气人。
“那典韦将军能在曹司空手下得到重用,我关、张二位兄长也有万夫不敌之勇,在曹司空帐下想来也一定能得到重用。然而我两位兄长皆对我主公忠心耿耿,即便是云长兄在许昌时,曹司空曾许以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可我兄长仍然不为所动。”
“曹司空赐予锦绣袍服,兄长虽穿在外,内里昔日玄德公所赐之旧袍,却须臾不肯离身。”
“虽有高官厚禄,黄金珠宝在册,而我兄长仍要千里寻找尚且寄袁绍之篱下的玄德公。”
“万钟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天下之是非曲直,何处为明,何处为暗?世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天地之间,自有权衡在此。”
张辽嘴上在和赵云唇枪舌剑,耳边却听着远处的动静,余光在看着自己的部队。
因为山坡上开的道路十分的狭窄崎岖,因此主力部队虽然赶到,但却蔓延的很长,一个个从山上下来需要花不少的时间。
如今终于在山下集结了三分之二还要多,而最早到的一批逐渐的向张辽靠拢。
再看向身后的山中,火光渐渐变得暗淡,张辽估摸着火势应该渐渐缩小了。
傍晚时分,并不是张辽赶路的时候,只不过因为远远的看到了火光冲天,才匆匆赶来救援。
那么在张辽觉得,既然自己能看见远处火光冲天,赵云也未必看不到。
而在这个时候,赵云又是独自一人匆匆赶到,恰恰证明了张辽的猜想,赵云应该也是看到了远处火气,赶紧过来查探情况,进行支援。
那么,赵云的部下一定很快也将要赶到,张辽自然没有心情去和他们进行战斗,身为武将,张辽喜欢战斗,但是却不喜欢无谓的厮杀。
与赵云唇枪舌剑一番,等待着火势逐渐的下落,等待着于禁收拢残兵,打扫战场,救助伤兵,等待着自己的主力集结完毕,然后从火焰熄灭的山中撤退。
这一切,赵云看在眼里,一切乐得和张良打打嘴仗,张辽在等待,赵云又何尝不是在等待。
赵统和徐盛的兵都已经撤走,赵云自己估摸着那些人也已经累的无法进行战斗了。
而张辽的士兵已经逐渐的在这山下集结,还处于全盛状态的只有赵云一人,这样打起来却非常的麻烦。
互相的言语试探之中察觉到了张辽并不想做无谓的争斗,而且赵云自己也需要拖延时间,等待自己的兵赶紧赶过来。
张辽和赵云都已经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了。
古代荒野的夜空,虽然有些虫鸣兽叫,但愈发显得十分的旷野安静。
轰隆隆的马蹄声,是几百人一起在狂奔,声音传的很远很远,赵云和张辽都隐隐约约的开始听到。
“都说是上阵父子兵,我看赵云将军也是虎父无犬子,令郎能与我交战那么久,又将夏侯惇和于禁逼得那么的狼狈。将来必成大器,又是我之心腹大患呀。”
“哈哈哈哈,文远将军过于谬赞了,犬子还未成才,当不得将军如此夸奖。只不过有大势相助,才捡了这个便宜而已。”
张辽冲着赵云一抱拳。
“我等各为其主,如今便不在此做口舌之争,将来战场上相逢,切莫留手,再看看谁是英雄。”
赵云自然也是抱着银枪大方的拱一拱手。
“日后疆场相逢,再向将军讨教武艺。”
“告辞!”
“不送!”
张辽拨马回到了山坡下面。
赵云则仍然立在这高坡之上,坐在马上看着张辽离去,并不动弹。
张辽往回走,于禁自动的凑到跟前。
“文远将军,想必赵云援兵已至,咱们快些撤离吧。”
张辽能看出来的事情,于禁自然也能看出来。
张辽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赞叹于禁。
正如夏侯惇等人在随县败退之时。众副将都想火烧随县屠个城,给曹司空助助兴。
这一来是干出点成绩,让司空高兴,高兴回去之后能没有惩罚,二来,砍些人头挂在腰间,充当自己的军功。
于禁在随县能够忍住以大局为重,不带那些累赘,已经足够令人敬佩。
而在此时连番受挫,又在这桐柏山被打了一个大伏击,夏侯惇率着重兵都被困在火中,生死不知,这绝对是大大的损失,大大的溃败。
正常人在此时一定心中惶恐不安,害怕曹操怪罪。张辽携大军在此,而赵统的军队已经没有了战力,赵子龙虽然强大,但也只是孤军一人。
若这个时候鼓动张辽发起进攻,也许能获得不小的斩获。一般的将军,在对曹操的恐惧之下,再在军功的诱惑之下,一定难以自持。
而于禁仍然能够克制住心中的情绪,以大局为重,如此坚韧不拔,不能不让人敬佩。
想到这里,张辽凑到于禁耳边,开口低声说道。
“咱们要赶快回去。我刚接到军令,还未出发之时,就听说河北袁绍病死邺城……”
张辽话只说到了这里,于禁却忍不住的眼前一亮,千年不变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长长松了口气。
于禁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领了张辽的情。
张辽说这句话,也是看好于禁,他认为,以于禁的这种性格和大局观,将来在曹操手底下一定会地位越来越高。
张辽虽然不喜欢去搞那些政治上的东西,但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而此时,他告诉于禁,袁绍已死。正是为了宽慰于禁,且提点于禁。
是在告诉于禁,不必为了兵败而担心。
袁绍已死,河北自然大乱,曹操就要对河北动兵。
一来正是用兵之际,于禁虽然兵败,但他本人没有犯下什么过错,曹操自然不会杀他。
二来也是给于禁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两人简单交谈之后,纠集士兵冲入山谷之中,开始清点战场。
山谷之中,烟雾弥漫,火焰渐熄,一股烤肉味儿充斥在众人的鼻腔里,让人忍不住作呕。
于禁派出了大量士兵前去翻找。
不是为了寻找还有多少士兵活着,而是要寻找夏侯惇。
而这左右躺在谷底的没有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大多都变得没有动静。
可能未必死透,但窒息之下,早已失去了意识,而于禁自然没有功夫去救治他们。
无论是死没死透的,只一律当成尸体来看待。
终于寻摸了好久,才在一大堆尸体之间翻出来了夏侯惇。
夏侯惇受人拥戴,身边总有一些忠心耿耿的士兵。火焰围绕之下他们舍生忘死,抱在夏侯惇身边,替夏侯惇挡住火焰。
且不说这种方法是否有效,但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可于禁等人将夏侯惇翻来之后,也只能留下一口叹息。
夏侯惇身上虽然没有多少火焰灼烧的痕迹,但是却已经窒息而亡。
而赵云身边,几百骑兵已经呼啸而来,都在一旁等待着赵云发号施令。
赵云却只在马上不动如山,远远的盯着山边的动静。
赵云一边看着,一边和转回来的赵统徐盛闲聊。
赵云的心情非常不错,刚才张辽对于赵统的夸奖也让赵云感到欣慰。
“这一次辛苦你们两个了,这一仗打的不错。”
赵统和徐盛却谦虚地低下了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大局,对我们有利,他们不敢恋战,才被我们一路追赶而已。厮杀了一路,人困马乏,却并没有取到什么战果。”
虽然两人这样说,但是赵云也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反而继续夸道。
“怎么没有战果?这一场伏击不是打的很好吗?那一把大火我可是在数里之外就看的清清楚楚,想来他们应该损失不小。”
赵云这样一说,赵统愈发的感到惭愧。
“父亲,我们也真的只是凭借着扬州的大胜才耀武扬威而已。这场伏击也根本不是我们打的。若不是孔明先生神机妙算,提前布下伏兵,一把大火将曹兵烧乱,恐怕我们也只能望着桐柏山而叹气了。”
赵统这样一说,愈发的引起了赵云的注意,想不到这么漂亮的一场伏击,居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诸葛亮布下的。
“孔明先生虽然是从政文官,但当时在豫章之时便已经发觉他胸中有兵法韬略。如今这一把火也算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
“你们两个也不要灰心丧气。打仗从来不是一个对一个的好勇斗狠。凡是从军交战,本来就是这样的,需要各部密切配合。”
“可战场之上一片混乱,往往也无法互相沟通,靠的就是互相依据局势判断友军的情况,中间还要夹杂一些运气。孔明先生此次能决胜千里之外,在桐柏山伏击敌军,也是对你们两个人的信任,对你们的作战风格、思考方式有所把握,才做出了这样的配合。”
赵云一同鼓励,让赵统和徐盛心里开心,可两个人咬着牙,还是有一丝不甘。
“这仗打了那么久,还是没有见到襄阳的兵马!”
赵云听着赵统和徐盛愤恨的嘀咕,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乱世之中,一地君臣不能互相扶助,反而互相掣肘,痛苦的可不只是沉浸于政治漩涡的那些人,反而是在底层挣扎的百姓。
那些人整天感叹什么痛苦,感叹什么无情,然而他们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而感到纠纷,贪心让他们不能满足,他们并不是真的痛苦,他们只是想要更多的权势。
但是那些没有人保护的百姓才是真的痛苦,总是有人无病呻吟,说什么最是无情帝王家,身为丫鬟,却整天可怜着帝王家王子之间的争斗。
和那些王子们之间的争斗,冷血无情是为了坐上皇位。
真正在底层挣扎,为了生存而努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可怜百姓,却很少有公子王孙、文人墨客、风流女子去提及了。
赵云又听着赵统谈及随县被曹兵屠杀焚烧,心中也是接连的叹气。
凡是与曹操作战的,这样的惨剧并不少见。
而襄阳城中的矛盾如此突出,其实在赵云的心中,却也有些欣喜,这对刘备是有利的。他们越不团结,刘备越是有机可乘。
所以,赵云心中的感情也十分的复杂。一方面是对荆州百姓的可怜,一方面也是对于荆州君臣的嘲讽,对于刘备有机可乘的欣喜。
不过越是这样,刘备才越要支持刘备早点拿下荆州,最起码刘备是一个有担当的。无论将来面对什么样的强敌,刘备总会挡在百姓的面前。
赵云等人就这样看着张辽组织部队直到曹兵全部进入了山道之中转入了桐柏山,再也看不见身影,赵云才命令身边的士兵跟随着自己,呼啸着离开,去和周仓会和。
回到临时修建的营地,周仓等人也赶快迎了过来。
赵云与周仓寒暄了一番,又问起战果。
“这把火到底烧掉了多少曹操的士兵,我们也不知道。但是看火起之时,六七成的士兵都在火焰的包围之中,那夏侯惇首当其冲,想来一定是凶多吉少。”
赵云忍不住点头,如果夏侯惇真的能被这火烧死,那确实是巨大的收获。
“但是这夏侯惇到底有没有被烧死,咱们谁也不敢保证,只能等日后北边的消息传过来了再说。”
“刚才在隘口处与曹兵交战,还抓了一些俘虏,正要清点,不知里面有没有大货。”
“如今天色已晚,子龙将军先去休息,待我清点完毕,有好消息再来报告。”
赵云笑笑点点头,虽然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拒绝。
不过他终究没有去休息。
这一次围剿夏侯惇的行动可以算得上是失败了,最起码在赵云、赵统他们这边是失败的。
虽然失败了,但他们的付出都不小,连日的急行军,所有人都很累。
赵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下马了,这个时候他的消息没有任何人能说出来什么话。
但是赵云考虑到,不仅仅是跟随着自己的骑士接连赶路,赵统这边的士兵也是非常的疲惫,如此一来,士兵们难免会有所松懈。
所以赵云并没有去休息,反而在临时的营地中四处的巡视,身边带了一些周仓用来伏击的士兵,这些士兵有一些休息的时间没有连日赶路的那么累。
赵云就带着这些士兵巡营,看到有劳累的士兵累倒在地,却也不去将其唤醒怪罪,让他在那里休息。
当然,像那种把士兵抬到帐篷里,放在床上好好的让他睡一觉那种情节确是根本没有的,因为根本不可能。
赵云不过才巡视了大半圈,周仓突然派人前来叫他。
急匆匆的通知赵云的人过去,说抓了条大鱼。
周仓那么着急,让赵云也非常的好奇。赵云赶紧带着人跑到了周仓清点俘虏的地方。
刚到了旁边,周仓赶紧跑了出来,拉着赵云就往里走。
“子龙将军这次可真是抓了大鱼,真没想到,区区四五百俘虏中间,居然有一个夏侯惇军中的重要人物。”
周仓拉着赵云跑到跟前那五百俘虏个个灰头土脸,身上铠甲衣着破破烂烂,稀稀拉拉的蹲在那里。
只有一人站在那里,看起来气宇不凡,脏兮兮的脸庞,被烟熏黑的皮肤,破烂的盔甲都不能掩盖他这个人与普通俘虏不同的气质。
“就是他,李典!他说这一次出兵,除了夏侯惇和于禁外,就属他的官位最大。”
李典毫不在意身上的狼狈,面色如常的向赵云拱了拱手。
赵云和李典互相通报了姓名。
李典的官职是裨将军,单从这上面来看,是和张辽一个地位的。
但比之张辽骁勇善战,四处领军出征,其实还是有些不如,而李典本人不乐兵事,他也是靠着运粮之类的后勤工作进行立功。
众所周知,搞后勤的出名比战场上厮杀要难得多,但一般的搞后勤的名声就是没有战场上厮杀的人名气大。
李典虽然官职与张辽同等,但是他的名气却远不及张辽。
赵云客客气气的将李典请进了帐篷,命人与他打水洗漱,请他收拾完毕后坐下。
“不知曼成将军可愿弃暗投明……?”
赵云单刀直入,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李典抖了抖自己的衣袖,叹了口气。
“天底下谁是暗,谁是明,又怎么说的清楚呢?无非是问我降还是不降吧。”
赵云笑笑,没有说话。
“曹司空给我的官位不小,也算是待我不薄,我虽然不喜欢军事,但也愿意为他效力。”
“而且在中原,我家里宗族也不算小,父老乡亲也都以千计。旁人能够投降,但是李典却不能投降,李典若是投降只恐家中父老乡亲性命不保。”
赵云听了这话,笑容更加明媚。
“将军放心。若将军有意,这让曹操知晓李典已经战死,昔日曹公之后遇,李典以血还之。”
李典惭愧的拱了拱手。
“李典已经战死,我只是一无名小吏,若刘使君不弃,愿在帐下效力,只是我向来不喜军事,行军打仗皆是无奈之举。还请赵将军替我美言几句,许我一个文职也就是了。”
“将军放心,将军的要求我一定满足。相信主公知道了将军的选择,一定会十分高兴。”
李典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小人李成,以后还请子龙将军多多照顾。”
赵子龙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对自己行礼的李典。
“李成先生太过客气了,以后咱们都是自家人。”
得到了李典这个好消息之后,赵云赶紧命令军中准备一些食物,举办小型的宴会,与李典畅饮一番,招待招待李典。
随后便命令周仓放出消息,说曹操军中将军李典宁死不降被斩首示众。
李典的这种选择其实并不意外。
他还很年轻,并不想死,而且他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从小地方的人物逐渐升至裨将军,人生的辉煌道路才刚刚开始。
这个时候让他乖乖的接受死亡的命运,真的让人很不甘心。
但是他不得不改换名姓。
一来是也算是用自己李典的名字和以往的名声来回报曹操吧。让昔日的李典为曹操死节。他则换一个名字,开始新的生活。
二来是他不想死,却不敢让李典投降,正如他所说李典宗族不算小家中的亲戚很多。曹操的性格他还是非常了解的,如果李典投降了,他这些亲戚的下场真不好说。
至于李典到底有多少负罪感?其实也没有多少。
在这乱世之中,互相投降都是司空见惯的,而李典觉得自己和曹操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密切。自己昔日为了他效力,也算是殚精竭虑,如今也算是为他战斗的最后一刻。
兵败被俘,他已经竭尽了全力,怪不得他的头上。反正自己不投降,那么李典必死无疑,曹操总是要失去这个手下的。
李典自己又不想死,反正自己也没有机会再为曹操效力了,死不死和曹操关系不算太大,那为何不能让自己活呢?
李典虽然不喜欢带兵打仗,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确实点在军事上的更多。
那么他以后做个文官,既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自己对于曹操也不算是个危险。主动毁掉了自己最有天赋的地方,只是因为自己还年轻,想要活命。
李典觉得即便是曹操知道了,他也一定能理解自己。
最起码李典是这样自己安慰自己的。
赵云处理完李典的事情之后,便留下李典独自休息,自己继续守夜。
赵统见父亲还在这样辛劳,自然不肯去休息,要陪着父亲一起巡逻。
赵子龙见到自己儿子满面疲倦,几日的战场消磨让他脸颊凹陷消瘦起来,温润的脸庞也失去了光泽变得没有神采。
也是体恤赵统和徐盛等人,命令他们乖乖的回去休息,好好的睡一觉。军营之中有自己坐镇。
虽然按照情况估计接下来不会再有大的战斗,但是张辽刚刚退走,万一一时起意,杀了个回马枪,就依照眼前这草草搭建的营寨,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突击可能会被杀的溃败。
所以赵子龙今夜不肯休息,保持警惕。
周仓和裴元绍,因为是伏兵,两人的状态不错。也跟在赵子龙身旁,守候着军营夜晚的安宁。
赵统和徐盛整个放下了警惕。回到营帐之中,铠甲都来不及脱靠在床边,也立刻入眠了。
军营之中保持警惕的巡逻士兵大多都是周仓和裴元绍的士兵,连续追逐了几天的江夏兵和淮南兵,现在也是累的瘫倒在地。
这一夜,整个军营鼾声震天。
到了黎明时分,军营外有大军集结,这让赵子龙瞬间警惕起来,带着周仓和裴元绍前去查探,时刻准备接战。
还不等他们做出动作,有小兵前来通报,带着军令和印鉴,这才知道是襄阳的兵马。
赵子龙将文聘请了进来,让他们在军营的北边安营扎寨。
寒暄了几句,一问才知道,原来文聘也是因为探马看到了桐柏山火光四起,所以文聘命令全军连夜赶路,没想到还是来完了。
赵云只说曹将张辽前来救援,在桐柏山山下略一交手,便各自退去了。
至于究竟战争打成什么样子,取得了什么战果,就一个字也没提,然后两人就各自回了各自的营寨。
天马上就要亮了,襄阳的援兵也来到了,这场战争算是彻底结束了。
赵云也安排了一些军令也回了营帐休息。
赵统疲惫,他怎么会不疲惫?他也是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赶路啊。
赵云只感觉自己刚合上了眼,突然就听到身边有人不停的在呼唤。
“赵将军,赵将军……”
赵云一打滚就从小床上爬了起来,伸手摸住了床头的宝剑,鞋也来不及穿就往外走。
“发生什么事了?”
周仓这才进来,满面焦急的禀报。
“将军,快去看看。小赵将军和那襄阳的援兵打起来了!”
“什么!?”
赵子龙声音略提了些,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不怒自威。
转身回了营帐,穿了鞋,裹了袍子也不穿铠甲,提着宝剑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走出自家的军营,就看见在北边两个军营的中间空地围了一大群人。
“让让让让,快让开,赵将军来了。”
周仓主动的在前方给赵云开路,将围成一团的士兵全都挤开。
这些士兵本来是围成一团,阻止别人往里圈进。但是因为来的是赵云,他们却不敢再拦了。
挤到里圈一看,两个人正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正是赵统和文聘,他们还算有些分寸都没穿铠甲,都没带兵器。
两个人扭打在地上,沾了一身的土,也分不清谁占上风。
只徐盛站在一旁大声的喊。
“打!打!打!狠狠的打!”
难怪这两人打架,周仓他们拉不了架,徐盛在这里帮赵统拉擂台呢。
这外围挤成一团的人,都是徐盛派的人就是为了要阻止别人劝架。
徐盛正激动的喊着,看着赵统和文聘打成一团。
突然啪的一下,后脑勺一痛。
当下愤怒转身,要看是谁敢摸老虎的屁股!
一转头满脸怒气,瞬间化为阳光的笑容。
赵云瞪了他两眼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没说话。
将手中的宝剑扔进徐盛的怀里,翻身就跳入了战团。
赵统和文聘此刻还是满腔的怒意在地上扭打着,眼中只有对方,拼尽全力要将对方摁倒。
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没有注意到刚才还在呐喊的徐盛已经没有了声音。
赵云愤怒的弯腰分别抓住两个人的肩膀,将两个人提起。
赵统和文聘见有人敢插手他们的战斗,愤怒的条件反射之下,都冲着赵云挥拳。
两个人灰头土脸,面目峥嵘恶狠狠的就打向赵云。
赵云保持冷静,只矮身一闪就闪过两人的攻击。随后就提起右膝连环两脚,一脚踹在赵统的大腿,一脚踹在文聘的肚子。
瞬间破坏了两个人的重心,一股剧痛让两个人无法反抗,顺着赵云的发力方向直接被踹成了滚地葫芦,倒在地上滚了两圈。
不然被人插手战斗,又被人打倒在地,两个人的愤怒几乎要抽昏了头脑,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再打。
可是两三步的距离已经足以让他们反应过来,来的人是谁。
文聘向前的步伐停住了,赵统愤怒的拳头也悬在了空中。
“怎么?还要打吗?来,我陪你们打!”
赵云的脸上并没有见到非常多的愤怒表情,甚至还略带些似有似无的笑意,只见他面色如常的扭了扭自己的袖口,浑身放松的等着两人发动进攻。
可正是这个样子,才让文聘不好意思再上火,而赵统此刻更是吓得手软脚软,浑身冒汗。
赵云自然是一个不容易发火的人,但他在教育儿子的方面上自然是传统的严父形象。
虽然往往处事公道,未曾苛责过赵统,但是在优秀的赵云以身作则的情况下,赵统感受到的压力从来都不小。
赵统从来不怕父亲打自己,但是总怕自己离父亲太远。
赵子龙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好父亲,比起许多只要求孩子做而自己什么都不做的人来说,他的以身作则可以成为天下男人的榜样。
可问题就出在赵子龙这个人实在太优秀。
人品好,性格好,打仗打的好。
所以每当赵子龙真正严肃起来的时候,赵统总会感到有些心虚和愧疚。
心虚是因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最起码没有自己的父亲那么好,愧疚是觉得对不起父亲的教导。
“怎么都不打了吗?”
赵云放下了自己的双手。
“身为两军主将,弄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当赵子龙真正严肃起来的时候,即便他不用愤怒的表情装饰自己那种不怒自威,那种严肃的沉甸甸气质那种内敛在骨子里的沙场豪情,瞬间都迸发出来,笼罩全场。
围成一圈的士兵们,大气不敢出一口。即便是与赵子龙素不相识的文聘此刻也被赵云的气势所迫,乖乖的低头听着训话。
至于赵统,那就更不用提了。
“回去收拾收拾,然后来我的大帐里。”
赵云摆摆手,给这两人留了最后的体面,让他们回去收拾,说完就背着手离开了。
徐盛偷偷将宝剑塞给周仓,想将自己的身形埋在人群中,可哪是他想跑能跑得掉的。
“文向!过来!”
徐盛只能一脸谄笑的屁颠屁颠的跟在赵子龙的后面。重新从周仓手里夺回了宝剑,两只手捧着递给赵子龙。
赵子龙翻了他一眼,伸出手拿回宝剑,虽一句话不说,可徐盛也不敢跑,只能乖乖的跟在后面。
在回帐的这段路上,才听徐盛和周仓说明白发生了什么。
赵子龙心里其实也早有了猜测,能让赵统和文聘产生冲突的事,也就这一件了。
原来是赵统和徐盛早就对襄阳援兵迟迟不至感到不满,这样的迟误战机属于故意的坑害队友。
如果襄阳的这些人在刘备的手底下领军,估计早就被砍了脑袋。
而赵统和徐盛又收到了来自随县的战报,整座城池几乎烧成了一片白地,存活下来的建筑十不存一。
死去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根本找不出一具全尸。负责接应百姓,灭火救人的苏飞被倒塌的房梁砸中,砸伤加上烫伤,让他昏迷不醒。
存活下来的百姓们大多衣不蔽体,一边怀着悲痛的心情悼念着自己死去的亲人,一边不得不收拾城里的残局,一边又为昏迷的苏飞祈祷。
战报将惨状描写的非常生动,又给赵统和徐盛心中的火焰添了把可剧烈燃烧的燃料。
所以两人一睡醒,睁开眼,听说襄阳的援兵来了,立刻跑到营外叫骂。
于是就出来了愤怒的文聘与赵统打成了一团。
赵子龙又问徐盛,有没有将心中愤怒的理由都说出来。徐盛回答,赵统在叫骂中全都说了。
赵子龙这才点点头。
随后众人来到了大帐赵云让赵统向文聘道歉。
还亲自敬水一碗,替赵统向文聘表示歉意。
话里话外都是替赵统道歉的意思,然后又故意当着文聘的面责怪赵统不该插手人家襄阳的自家事。
可赵子龙越是这种态度,越让文聘感到羞愧。
本来就是因为被赵统骂的哑口无言,怒火上头才打了起来。回去之后,自己越想越羞愧,这才换了衣服,本来想向赵子龙道个歉。
可哪知根本没有自己开口的机会,赵子龙带着赵统拼命的向自己道歉。
明明赵子龙和赵统是来替荆州打仗的,是外人伸出援手,是他们在和曹军奋战,是他们在流血牺牲。
自己等人贻误战机,将他们陷入险境,已经有了故意坑害盟友的嫌疑,而对方真正愤怒起来的理由,居然还是因为自己荆州治下的百姓受到了伤害。
让外人替荆州百姓,向荆州的官员表达愤怒,这让文聘非常的羞愧。
即是对赵统,赵子龙这些外人面前感到羞惭,心中也有对随县百姓的悲惨遭遇而感到羞愧。
这种羞愧卡在文聘的喉咙,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让他的脑袋,让他的心脏都感到不舒服。
最后,在这一场道歉的宴会结束之后,所有的憋屈和羞惭化成了一声长叹。
羞惭化成了对于赵子龙,赵统替荆州打仗的感激。
心中的憋屈化为了对蔡瑁、蒯越等人的愤怒。
直到最后在赵子龙的控场之下,文聘也没有机会向两人表示感激和道歉。
只在徐盛和赵统有些不服的情况下,听到了外面传来文聘回去之后杀了两个副将的消息。
旁敲侧击打听才明白了的原委,才明白了赵子龙的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