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得知了赵云中毒的消息居然没有勃然大怒。
今天连续发了两场火,本来就是心中怒火郁结的时候,又得了这个惊骇的听着就让人愤怒的消息,却蓦的沉静了下来。
高大的身躯配着如今满身的肥肉,显得整个人都非常的魁梧,发间的银丝你眉间的皱纹隐藏着风霜。
逐渐因为刘表老迈而无力处理蔡夫人之事失去对他的恐惧一干老人此刻又想起来了当初刘表入荆州的血雨腥风。
刘表低垂的眉目安静下来的时候,比他暴躁发怒更加的令人害怕。
刘表心中郁结的燥火,此刻冷冰冰一般要冻死人。
似乎有肉眼可见的冷气从刘表身后散发出来,前来传信的下人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随着刘表嗯了一声,一摆手,他才如蒙大赦一般,战战兢兢的起身,压抑着大步跑走的冲动,小步退了出来。
当他离开刘表的视线后,整个人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湿透。
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手脚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虎死威犹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表日渐年迈昏庸,但当他清醒起来的时候就如同关羽睁开了眼,非常的有压迫力。
时刻盯着这边动静的众人都没有等来他们等待的雷霆之怒。
然而就因为如此,他们背后的主人得到了消息,才更加的谨慎和担忧。
恢复了理智的刘表是个难缠的对手。如此令人愤怒的事发生,刘表却一言不发,更显示了刘表此刻对怒火的控制。
因愤怒而横冲直撞的野兽并不可怕。但是,压抑着怒火,有理智的将雷霆之怒发泄在某个人身上,这样的敌人才值得让人警惕。
刘表并没有安静多久,不多时便命令府中下人准备车马,带了礼物,医师,护卫前去探望赵云。
早有人得知了州牧心情不好,聪明的提前签了到从刘表家出门的石板路上,便看不到行人,一直通到了赵云的住处。
马蹄清脆的敲击的石板,马车摇晃着便摇到了赵云的住处。
刘表下了马,在手下人的陪伴下往里面走去,却也不用通报。
走到了里间,便见到赵云也穿一件内服,外袍解开,披在肩上,松散的坐在屋中正捧着碗喝药。
刘表走了进去,赵云此刻刚好将药碗放下。
“明公怎么来了此处?莫不是因为我这点小事是惊动了明公吗?”
赵云赶紧将药碗放在桌上,扶着桌案起身,只见他凌乱的发丝随风飘动,面色倒是如常,依然那么的白净,只不过往常红润的嘴唇如今失了一抹血色,披着他外袍,也因为赵云的大动作而从肩膀滑落。
刘表赶紧上前走了两步,“子龙将军不必多礼,你这可不是小事啊。”
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将赵云的外袍捡起,亲自也给赵云披上。
然后两人坐下说话。
“我这子龙将军如今感觉如何?我带了医师来,且让他们给你诊治诊治吧。”
赵云虽感觉身体没有大碍,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两个刘表带过来的医生走了进来轮流的给赵云进行把脉看诊。
细致的检查了一番之后,两个人走到一旁开始讨论。
刘表又问道。
“子龙将军,刚才这吃的是什么药?”
赵云摇摇头。
“我却不知这是什么药,只是适才为我解毒的医师开的药,让我吃,我便吃了。”
刘表叹了口气。
“哎,子龙将军刚刚被人下毒,怎么还好乱吃东西?”
刘表话刚说完,便有那有眼力的下人下去将熬药的药渣带来,送到了两名正在讨论的医师手中。
两名医师暂停了对赵云情况的讨论,先对着那药渣翻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大碍,都是一些解毒的药物,便冲着刘表一点头,刘表表示了然。
“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子龙将军怎么会被人下了毒呢?”
刘表问着赵云具体的细节。
赵云恭敬的回答道。
“今日却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休息完毕,起来吃饭,一切如常。不过那饭菜我略吃了两口,却尝出来了些味道,本以为是厨子不用心便将厨子叫来问问怎么回事。”
“可没想到一有人去传话,发现那厨子已经不见了。我这才意识到那饭菜有问题,也便没有继续再吃。只是因为原来吃了几口,多少吞了一些毒物,便开始感到身体不适,立刻请医师过来。”
“医师诊断一番之后,便开了药,让我先吃着。因为我提前发觉了食物的味道不对,吃的不多,中毒不深,所以并无大碍,只是没想到这还惊动了明公。”
刘表也是一肚子感叹,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幸亏子龙将军敏锐,才免了这场祸患。这件事情我一定彻查到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人物在这里生事,一定会给子龙将军一个合理的交代。”
赵云又赶紧拱手说道。
“明公莫要动怒,不过是小事而已,观此人下毒毫无经验,混杂于饭菜之中,却让我吃出来了味道,如此粗糙的手段,想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依然是有些暗中作祟的小人想挑拨云与荆州的关系。”
对于赵云的分析,刘表并没有立刻的做出判断。
“那厨子后来可抓到了?”
赵云摇摇头。
刘表又沉静了下来,不说话了,这种手段是何其的相似。
又是在襄阳城中无故蒸发的人。
屋中安静下来,这时间,两名医师的窃窃私语便显得显眼。
两人也停下了交谈,走上前来向刘表报告状况。
经过谨慎的判断之后,发现赵云只是受了一些影响,因为赵云本身身体强健,而中毒又不深,也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所以这影响并不算大。
只需要注重饮食、休息,莫要过度劳累,慢慢调养,用不了几日便能恢复。
两个医师做完判断之后,又给赵云重新开了一副药方。
赵云向两名医师表示感谢之后,两名医师便在刘表的示意下退下了。
“既然子龙将军需要休息,那这几日便不要再熬夜为我守门了。”
赵云急忙说道。
“明公放心,我的身体并无大碍,怎么可因私废公呢?”
刘表呵呵笑道,“为我守夜,也不过是私事而已。”
“明公贵为一州之州牧,身为荆州之君,明公之事便是荆州之事,一举一动,无不牵动荆州万民之心,何谈私事?”
“若赵云能为明公守夜,使明公可以无后顾之忧处理政务,这也是荆州百姓的福分,也令赵云感到荣耀。”
正说到这里,外面陆陆续续的产生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发生什么事了?”
刘表皱着眉头,有些不快的问道。
“城中各家听闻赵将军身体不适,前来慰问。”
“赵将军需要休息,让他们赶快离开,莫要在此处骚乱。”
“喏!”
前来探视示好的一群人络绎不绝,来了又离开,却在刘表的安排下,各个不敢大声说话,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只把礼物放下。
“这些人倒是消息灵通。”
刘表冷笑了一声。
院子里很快的就摆满了送给赵云的礼物,各种各样的锦盒装着名贵的药材,各式各样的丝绸像垃圾一样堆积满地。
“子龙将军既然要为我守夜,赤诚之心,天地可鉴,而我却也不能做那无道之人,如今此处苍蝇也多,将军也得不到休息,切莫要在此处再住下去了,搬进我的府中,与我同住同睡,同吃同起。”
赵云大感惶恐,连忙推却。
“明公抬爱,赵云实不敢当。”
刘表却哎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摆手。
“子龙将军与襄阳人素来没有来往,却在这里被人下毒,本身是我的过失。唯一与这些贼子产生冲突的地方,也是为我守夜阻止了这些贼人谋害我。”
“他们往日暗中窥探也便罢了,如今公然下毒,实在丧心病狂。子龙将军与我同住,也是贴身保护我,与我同住,便不需要子龙将军每日在寒风中,在黑夜下站在院外守门了。”
赵云还要推却,刘表却已经不容分说,不让赵云开口。
“子龙莫要多说,且随我上马车,其他的东西让这些下人去收拾也就是了。”
“你我同吃同睡,我倒要看看这些贼子有没有胆量把咱们两个一起毒死。”
刘表虽然这样说着,但赵云也知道,不过只是气话。
刘表的厨子每天愿意亲自的为刘表试毒,这也在襄阳城中,算是一桩美谈了。
跟着刘表同吃同住,也是享受那两个人做出的牺牲而得出来的安全,哪里还会有再被毒死的风险。
赵云推脱不过无奈起身。
“请明公稍作等待,云去更衣。”
向刘表打了招呼,赵云转身去了里间换衣服。
换上一件日常穿戴的衣服,套了一层小甲在里面,外面又用宽大的袍服罩上,看不出端倪。
取了宝剑,挂在腰间,便走出来,要和刘表一起离开。
刘表直接拉着赵云出门,上了自己的马车,两人同乘。
至于赵云的这些手下以及屋里的东西,都在这里放着。
到了刘表府中,什么都有。
即便是真的有赵云需要贴身携带、日常使用的,也只不过让下人收拾一下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他们去操心,直接拎包入住,甚至包都不用拎。
才刚上了马车,放下了马车外面的围帘。
街道旁,两人带着锦盒走了上来。
居然没有被刘表的手下清理掉,旁若无人的来到马车旁。
“主公,蔡五求见。”
马夫微微偏头,向刘表说了一声。
刘表掀开马车旁边的帘子,从窗户向外看去,皱起了眉头。
只因今日早打定主意要来接赵云入府,又因他中毒,身体不适,所以用了这样密封严的马车,免得赵云见了风。
所以视野不像往常用来巡视的战车开阔,因此不能提前发现过来的蔡五。
因为蔡五是蔡瑁侄子的原因,身边的这些士兵居然没有阻拦他。
“有什么事?”
刘表面色不快,冷冰冰的说道。
蔡五尬笑了两声,在马车旁躬身行礼。
“听说赵云将军被奸人下毒,我叔父赶紧命我前来慰问看望,毕竟赵云将军在咱们荆州立下了汗马功劳,又日日为州牧守夜,所以该一尽地主之谊,不能让赵云将军流血又流泪啊。”
刘表点点头,这场面话说的倒是不错。
蔡五谦卑的笑着,从一旁仆人手中接过锦盒,弯着腰从马车的窗户递了过去。
“叔父命我送来一根老参,给赵云将军补补身子。”
马夫顺手接过。
刘表并没有说什么,这东西刘府虽然不缺,但是毕竟是礼物。
刘表不想再和他废话,将帘子放下,就要马夫驾驶马车离开。
可没想到,蔡五吞吞吐吐,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既然不明说,刘表也不惯着他,只当没看见。
马夫一扬鞭,蔡五赶紧拦下。
“叔父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赵云将军。”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莫要再如此吞吞吐吐。”
刘表不耐烦的甩了一句。
蔡五看似谦卑,其实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叔父大人说,今日赵将军所遇歹人,必然是有暗中的奸细从中作梗。绝对和我们荆州没有关系,这一定是想要破坏玄德公和荆州的关系,还请赵将军能够明察。”
蔡五说完便拱着手弯着腰退下。
刘表一摆手,马车开始哒哒的往自己家里跑。
帘子放下,除了赵云,没有人再看见刘表的冷笑。
蔡瑁有这话要告诉赵云,早不来讲,晚不来讲,非得是自己和赵云在一起的时候讲。
他们的意思,刘表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对着赵云说,是暗中有奸人在破坏刘备和刘表的关系,其实就是在暗示是暗中有奸人在破坏蔡瑁和刘表的关系。
赵云中毒的事不是他们干的。
这样的说法似乎也合理,可能就是有人在陷害他们。
可谁又知道这又是不是他们将计就计?故意抛出来的障眼法呢?
刘表没有说话,看了旁边毫无反应的赵云一眼。
在马蹄声的映衬下,马车内安静的只有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