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万族已拜于天儒门下,人族已实现天下大同,人人安居乐业,四海升平…”
这句尊天奉告响彻在宇内宇外,一直持续到‘九九重阳‘那一天才平静下来。
因为这一天,为人族效死的万世祖先们需要安静。
九九重阳节。
饶是天儒大陆在六位儒主的尊天奉告中成为无限逼近‘天下大同’的理想世界,然而从农业文明就开始诞生的礼俗观念,仍然深扎人心。
“礼敬祖先,慎终追远,给祖宗们跪下,以示孝敬,永怀初心,不忘根本。”
文东来低着头,理了理因为跪拜而发褶的下襟,抬头睁眼的刹那,闪烁一丝疑惑且迷茫的光泽。
他的眼角瞥了瞥眼前几人高的的万字石碑,不敢相信自己一梦醒来竟然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而且还要去跪什么石碑,他的五官慢慢扭曲,可是被母亲横眉扫视一眼,纵是不愿,也无可奈何。
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游?
咚咚咚…
脑门的撞击声伴奏着骨头眼里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文东来最终选择了暂时妥协,叩拜之时,一脸的懵逼茫然。
做个梦而已,真成真啦,这年头梦能成真,梦想却憋死在裤裆里。
他回忆昨夜,他只是一位终日愁房愁薪的打工仔,闲来无聊,读儒家史的时候,因为‘未知生、焉知死’这一句晦涩难懂的内容而沉入梦乡,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个‘儒’的世界。
儒,孔孟之道,核心为仁义两字,这里有儒,也仅有儒而已,却不是孔孟所在的儒世。
确切来说,这里是一个极度纯粹的儒世界,儒讲仁义,且是活生生的存在,被人冠以“神秘”,儒居住在儒府之中,而儒府就是‘人’。
人就是儒府,人就是儒居住的房子。
虽然想起来有些毛骨悚然,但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为什么人会是儒府?
万字石碑上写着呢。
文东来眯着眼睛才算看清。
“脉是血府,骨是髓府,天地是人府,故人敬天地。人敬天地,祭先王,必圆通六门儒艺(礼、乐、射、御、书、数),故人是儒府。”
说的是什么啊,半懂半不懂。还是那句话,儒住在人的身上。
一想到自己身上住了个儒,文东来就浑身不自在,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身体上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儒世界依托这个世界观将整个儒文明推向了巅峰。
“感知到你的儒没?”文母焦急地问道,脸上写满了期盼。
文东来一脸懵逼。
“还没感知到吗,儒与你同生降世,你为什么时至今日都感知不到?”文母的期盼化为失落。
文东来还是一脸懵逼,我知道孔孟,但我不知道儒。
文母不放弃地说道:“你需要存心养性,才能感知儒的存在,感知不到,如何与儒同生共死,你让为娘如何是好。”
与儒同生共死?
多么浪漫的一生,可文东来却无法适应这个观念。
所以他还是一脸懵逼,这事儿孔孟说了也不算。
“对不起,妈。”他试探着说道。
“你叫我什么?”文母一愣。
“母亲。”文东来急忙改口,幸亏他反应迅速,才不会出大差错。
文母又开始循循善诱:“儿,你一定要争气,儒乃人之需,可助你成就传奇,抵力万象。”
文东来心想,老子一梦醒来,除了知道有孔孟仁义,屁都不懂。
我……
他仍旧一脸懵逼。
但稍稍反应,他看清了,这是一个人人修儒的世界。
修儒的第一步就是感知儒。
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就是个不开窍的主儿,憋足一身功夫也感知不到儒的存在。
自己来了,怕是永远都不会开窍,文东来懵逼地想着。
但他无所谓,他只是有些诧异地球上的‘儒文化‘竟然可以在这里蓬勃发展,而且有挥斥寰宇之势。
这个充满古色古香的儒世界的文明脚步已经踏入了无尽宇宙,并力压宇宙四方的所有文明。
他抹了抹鬓角的汗水,抬头仰望天穹,眼角微微眯起,看到天上有一群人正在踏上古楼战舰进行远征。
“万丈古楼跃天桥,擎风英豪上苍穹。”这是他胸中仅有的一点墨水。
“天空并非完全是蓝色的,至少这里的天空就有九重色彩。”文东来喃喃自语,心里暗暗羡慕那些坐在万丈古楼中的远征英雄们,他们是儒门的传奇,哪像自己连儒在哪都不知道。
母亲严肃地提醒道:“这是九重天,有九重虚影,近看似重楼,远望像叠峰,并不是什么九色天。”
她却不知自己儿子心里所念的实际上并不是天有几重。
不过,她也很是头疼自己的宝贝儿子对天、地缺少了些敬畏之心。
而这也是文母最为担忧的事儿,感知不到儒,人若被儒弃,就相当于被天地所厌,后果是很严重的。
对于一位生于天儒大陆、长于天儒大陆的少年来说,天、地也是自己的父母,地位甚至要超越亲生父母。
若孺子忤逆父母,就是逆子。
若逆天地,就是逆天子。
文母可不想自己宝贝儿子变成逆天子。
毕竟逆天子会被天地所厌,甚至还有面临诡异的危险。
“那神秘先生说我儿祭拜这万字碑过三载,就会得天地垂恩,脱胎换骨,圆通儒义,成为儒学奇才,进而开启天人感应,也不知是真是假,算一算,已经年满三载了。”
想到此节,文母有些期盼文东来在今夜会脱胎换骨,彻底开窍。
她不求什么,只要文东来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儒,就行。
只是她却不知,眼前的文东来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
而且眼前的文东来对儒是一窍不通。
文东来还在消化这副身体的记忆,见招拆招,又不忍打断文母的思绪。
“你已经十五岁了,却至今未窥儒义门径,其他少年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已经可以替天伐乱了。”文母语重心长,话语中透露无穷酸意,还有挡不住的期盼。
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
咚咚…
文东来一边叩首,消化记忆,一边嘟囔:“我原以为儒就是诗书礼乐,谁想儒是活的,太诡异了。”
儒的知识在这个世界沉淀了几万年,远远超出地球上的儒义总和,而且儒又是活物,说出去谁敢相信。
“诗书礼乐?”文母伸手敲打了几下文东来的脑门,眉毛一抖,佯装愤怒:“你连这些深古时代的知识都没烂熟于心,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呵呵…”文东来尴尬一笑,掩饰自己一窍不通。
触碰到儿子的尴尬笑容,文母的愤怒也悄然冰释。
夕阳余晖斜照而下,将几人高的万字石碑拉出好长的影子,迅速吞没了文东来母子的身形…
夜里,万家灯火长明。
文母走出门外,对着一片空荡的树林,俯首一拜:“先生,我儿已叩拜万字石碑三载有余,一切都按照您的指示,不知我儿何时可以开窍通达,开启天人感应,了却我一片望子成龙的忧心。”
树林里长有无数茂林,但独独一棵树木轻轻摆动,从上面飘下一片枯叶,落在文母手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若常人见了,定然觉得异常诡异。
文母面色微变,嘴角勾起一道弧线,显然是满心欢喜。
“不日即可开窍,哈哈,谢谢先生。”
文母再三感谢,等待树林静止后,起身回屋了。
虽然得到神秘先生的亲口肯定,但她仍旧不会放松对文东来的管教。
最好的教育实际上是父母,父母之教甚于严师。
文东来没有父亲,资质也差,但母亲对他的教育可一点也不马虎。
文母回屋后,借着明火点起一根养气长香,打开了厚如棉被的《儒门通史》,将文东来唤到自己身边,开始为他继续讲授天儒大陆的儒门历史。
纵使文东来心里有一万个不愿,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听命。
正好他索性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自己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深古纪二百年,儒门出现‘府、术之争’,术儒主张独尊儒术,府儒主张术、府并开,最终府儒获胜,而术儒开始远征星空,至今去向不明,消失已有三万年。”
文东来听罢,脑子里猛地一个咯噔。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闪现一个宏图远大、背井离乡、血泪交织的画面,但太模糊了,模糊到他只是鼻子一酸,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他瞄了一眼文母的面色,见她面无表情,才张口问道:“儒还分府、术吗?”
文母瞄了他一眼,轻抚了一把鬓角散乱的头发,烛光照映之下,头发已是现出一片花白,文东来看了心中一暖,多好的母亲啊,这白头发估计是为儿子愁白的。
文母淡然一笑道:“他们之间对儒义的理解有根本的差异,术儒认为人类应该克己修身,己身成儒;而府儒认为人是人,儒是儒,人敬天地,儒敬儒府,各安天命。”
文东来的眼皮一跳,这世界的术儒主张似乎与地球上的儒家学说不谋而合。
只是这府儒的主张却实为新颖,却又似曾相识。
他接着问道:“术儒主张独尊儒术,府、术之争后失败的术儒们远征星空,那么天儒大陆没有术儒了吗?”
他脑子里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里的术儒主张和地球上的儒家学说有相近之处,自己又何必去学什么府儒学说。
若真离不开这个世界了,他宁愿改投术儒门下。
“我还没说完。”文母伸手翻开一页,又道:“深古纪两千年,随着最后一位天儒大帝的退位,天子葬于帝落天,术儒彻底退出天儒大陆的舞台中心,仅留有片叶残花不时回荡,而今之世独尊府儒,六位儒主共掌天儒六艺,天下已无限逼近大同乐世。”
文母的话彻底湮灭了文东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