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李茂贞、静难王行瑜联名上疏,指出李谿是个奸邪小人,不能当宰相,同时抨击韦昭度不称职,在宰相高位不作为、没政绩,要求昭宗把这二人罢免。地方藩镇怎能对中央朝廷指手画脚?昭宗绝对不能容忍,于是回复说,“军事问题,朕可以找藩镇商量;朝廷任命宰相一事,朕的地盘朕做主。”昭宗硬气了没几天就怂了,二次罢免李谿,贬为太子少师,闲职养老去也。昭宗又提拔学识渊博的陆希声当宰相,仅三个月,也贬为太子少师。一向被崔昭纬视为眼中钉的韦昭度,也终于被排挤出政坛,以太保致仕,强制退休了。至此,昭宗皇帝苦心经营的文官养成计划基本告吹,在文官势力与生俱来的政治斗争中,大奸臣崔昭纬等人通过依附强藩而赢得全面胜利,昭宗玩火自焚,几乎被文官集团架空。昭宗还有另一根救命稻草:武装力量。早在登基之初,宰相孔纬就一针见血指出,武装力量是皇权巩固的根源。于是,昭宗花费巨资,招兵买马,终于筹建了一支由地痞流氓、市井无赖组成的混吃蒙喝、一触即溃的新军,并在对抗关西集团的作战中,望风披靡,不费一枪一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地死走逃亡。从零开始,起点太低,昭宗清醒地认识到另起炉灶势比登天。不能另起炉灶,就只能鸠占鹊巢、借鸡生蛋了。于是,昭宗打起了禁军的主意。中央禁军,理应是天子禁军,无限忠于皇室。然而自“安史之乱”以后,禁军的统治权逐渐落入到了宦官手中,这也成为了宦官能够专权干政、甚至废立皇帝的资本。从宦官手中夺禁军兵权,也是昭宗登基之后“倒田运动”、“倒杨运动”的主要动机之一。并且取得了初步成效。现在,昭宗要扩大斗争成果,向全面掌控禁军的终极目标再迈进一步。首都长安附近,因多年战乱而盗匪丛生,有些强盗甚至敢翻越宫墙,进入皇宫内偷盗,更有人敢偷掘皇陵玩儿鬼吹灯。昭宗便以此为由,命亲王率领军警巡逻警戒。亲王典兵,这是昭宗由量变寻求质变的重要一步,也是相当危险的一步。因为亲王典兵会极大刺激宦官集团和文官集团,其结果必然是同时遭到南衙北司的联合抵制。昭宗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为了尽可能减少这种刺激,昭宗找了个合适的契机,并且派人到天下各镇、各道进行慰问解释,以打消他们的疑虑。尽管如此,还是激起了文官集团和宦官集团的强烈不满,纷纷给昭宗施加压力,迫使昭宗不得不放弃了这一大胆尝试。昭宗夺回禁军控制权、掌控武装力量的计划,就此失败。昭宗谋求兵权的行为,也极大刺激了一切妄图控制朝廷的反动分子,如奸相崔昭纬、关西集团。求封尚书令,未果;求吞禁军,未果;让仇视自己的人当宰相;让亲王典兵,蚕食禁军控制权;力挺王珙、王瑶,未果……五个事件在短时间内集中爆发,再加上崔昭纬从中煽风点火,关西集团的大佬们终于要出面向昭宗讨要一个说法了。“河中遗产争夺案”在这个关键节点诉讼到了昭宗这里。崔昭纬也正想借用关西集团之手进一步铲除朝廷中的异己分子,与朱温不谋而合。既然有了中原强藩——朱温的支持,崔昭纬更加肆无忌惮,积极挑动关西集团出兵,武力干涉河中事务,向昭宗施压。关西集团正为那五件没面子的事感到窝火,也想找理由“教训”一下不听话的昭宗皇帝,给关西集团讨个说法,与崔昭纬一拍即合。而关西集团的强势介入,让河东李克用感觉到了丝丝凉意,也被裹挟卷入这场纷争。这就是“河中乱局”的基本逻辑。至于导火索——王氏兄弟究竟谁是谁非,没人关心,即便是深陷其中的各位大佬,也根本不在乎。这是中央朝廷与地方藩镇之间的政治博弈。我们可以用他们的微信藩镇群和私聊来简单总结:崔昭纬悄悄对关西集团:干皇上!关西集团悄悄对崔昭纬:啥借口?崔昭纬悄悄对关西集团:欺负你,欺负王珙、王瑶。关西集团悄悄对崔昭纬:收到。关西集团:我们要为王珙、王瑶讨个说法。昭宗:与朕无关,是吧,李克用?李克用:……王珂悄悄对李克用:唇亡齿寒,下一个就是你!李克用:……朱温:你们先聊着,我退群了关西集团与朱温素无瓜葛,而与河东李克用有仇,双方曾在李煴篡位的时候有过正面冲突,并以关西集团的失败而告终。于是,崔昭纬再拿李克用来刺激关西集团,说朝廷与河中王珂、河东李克用结为一体,将来必然对你们不利,当断则断,先下手为强!大唐乾宁二年五月,在奸相崔昭纬的不断怂恿挑唆下,凤翔李茂贞、静难王行瑜、镇国韩建,三镇率领数万精兵,称兵向阙,武力维权。与此同时,匡国节度使王行约向河中王珂发动军事进攻。长安被战争乌云笼罩,居民百姓纷纷逃匿躲藏。面对战争威胁,昭宗皇帝毫不退缩,亲自登上安福门,喊话关西三帅,“尔等披坚执锐,擅入京师,意欲何为?”三人在盛大威严的仪仗队的簇拥下现身城下,对着城门楼上的昭宗行三跪九叩之君臣大礼。昭宗亲自质问道:“你们没有请求入京的奏章,也没有朕的召见诏书,擅自领兵前来,莫非是要谋反?若是如此,朕今日就退位让贤!”毕竟做贼心虚,名不正言不顺。李茂贞、王行瑜吓得汗流浃背,说不出话来。唯有韩建尚能简单回答。昭宗下令设宴款待三位统帅。来,先吃饭。韩建道明来意,说南衙北司都在结党营私,破坏国家法制,其中,韦昭度讨伐西川失策,李谿当宰相违反民意,理应处死二人,以正视听。“国之宰辅,天子重臣,岂能说杀就杀?何况既无正当理由,又无充分证据,滥杀宰相,岂有此理!”昭宗拒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皇上遇到兵,照样说不清。三人理屈词穷,于是当天就诛杀了韦昭度、李谿,又杀了几名看不顺眼的宦官,淫威震于南衙北司。其实韦昭度和李谿均已被罢相,一个太保致仕,一个是太子少师,都是有名无实的养老闲职。三位镇帅是要拿他们杀鸡儆猴,主要目的是借此向昭宗示威,向满朝文武示威。随后,三位镇帅提出要求,“王珂和王珙、王瑶,应该有嫡子、庶子之分。我们要求嫡子王珙继承河中护国军,让王珂去同州匡国军,而让匡国王行约去陕州保义军。”在武力威逼之下,昭宗皇帝只好全盘答应,下诏三镇互移。随后,三位大佬又把户部尚书杨堪贬为雅州刺史,因为杨堪是韦昭度的舅舅。昭宗接受。三位大佬又把刘崇望贬做昭州司马,因为当崔胤被任命为护国军节度使时,河东李克用的心腹薛志勤曾说“崔胤虽然德高望重,但我家大帅更敬重刘崇望先生”,被河东李克用相中,就是关西集团的仇人,两广公费游,走你。昭宗接受。三位大佬的无理要求一一得到满足,那份权倾朝野的美好感觉让人难以自拔。渐渐地,他们藏在心底的想法开始不断冒泡,绽开出一朵朵七彩绚丽的花朵:行废立之事!三人要当董卓了。三人称兵犯阙的原始动机,就是要废掉昭宗,另立新君。虽然昭宗已经是他们的傀儡了,但这个傀儡不是个乖宝宝,总在私底下搞小动作。新君人选也已经定好,就是吉王李保。早在僖宗病重期间,吉王李保就获得了文武群臣的广泛支持,只不过被杨复恭捷足先登,强行废长立幼,拥立了昭宗。既然吉王李保拥有绝对的群众基础,那么废立的阻力就会相对较小,还可以博取一个顺应民意的美名,到时候,只需把昭宗描述为“杨阉遗丑”便可,舆论还不是操纵在他们手中嘛。所以在城外之时,昭宗厉声质问他们是不是要谋反逼驾,是不是要废掉天子时,他们才会胆战心惊,汗流浃背。他们当然不能承认,因为还没有入城,没有实际控制长安。所以只能以“为民请愿”、“武装上访、维权”为借口。现在不同了,昭宗已经被他们捏在手心,朝廷也在他们的武力威胁下唯关西马首是瞻。他们不需要再伪装了。正当他们着手准备废立之事时,群里的一个未读消息吓破了三人的胆——李克用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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