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疾北巡】历史给了朱温一个机会,无奈朱温的身体却不争气。朱温硬拖着病躯,“力疾北巡”,却两次无功而返。朱温的病情由来已久,早在开平三年7月,朱温就身患重病,“寝疾”,从此就没再痊愈过。8月,病情稍稍转好,“上级小瘳”;开平四年11月,再稍稍转好,“上疾小愈”;可半年后5月,又记载说朱温的病情长久不能痊愈,“上以久疾”;短短两个月后,《太祖本纪》就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字眼——“帝不豫”。如果仅从字面上,似乎没那么可怕,直译为“皇上身体欠安”,但熟读史书的人,应该了解“不豫”的真正含义,帝王本纪中如果出现“不豫”,就基本可以视作是医治无效的前奏。例如唐懿宗,6月不豫,7月驾崩,享年41岁;唐僖宗,2月不豫,3月驾崩,享年27岁。乾化二年4月,当朱温从河朔地区南返途中,在黎阳就“以疾淹留”,病得无法赶路,必须停驻;次月抵达洛阳后,朱温“疾甚”,更加严重了;又过一个月,“帝疾增甚”,此时的朱温已经开始交代后事了。朱温躺在病榻之上,流泪哭泣,对左右近侍说出了肺腑之言,“太原李克用余孽,志向不小,而上天却要夺走我的寿命,我的这帮儿子哪里是李存勖的对手啊!恐怕,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啊!”痛哭昏厥,许久方苏。除了军事上的节节败退,后梁在政治上也是摇摇欲坠,境内叛乱频发,四处失火。我们不必一一列举,只需强调一个——荆南高季昌。这孙子眼看朱温命不久矣,于是起了割据称雄之心,以抵御贼寇为名,扩建城池。日后,高季昌果真以荆南为基础,建立“南平国”,成为“十国”之一。军事、政治上的风波加速了朱温的病情恶化。在那个迷信天人感应的年代,上天也不止一次地摧残着朱温的精神世界。开平三年,正月,朱温抵达洛阳,祭祀了皇家祖庙,祈求祖宗神灵庇护,又“有事于南郊”,祭祀天神。几天后,2月1日,日食。朱温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就是在这一年7月,朱温开始“寝疾”。而开平五年的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再次发生日食。朱温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在这一年的7月,朱温“不豫”。乾化二年5月,就在朱温“疾甚”、“疾增甚”的时候,又出现了彗星。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彗星刚刚离去,紧接着“荧惑犯心”。荧惑,即火星,有意思的是,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火星都代表着战争、死亡,不吉利,特别是“荧惑守心”或“荧惑犯心”的自然现象,通常被视作是天子驾崩的征兆。有关部门奏报,说陛下必须下罪己诏,以答天谴。自朱温患病以来,不止一次地大赦天下、禁屠宰、赈济穷人、请和尚做法等等,以此祈福祈平安。乾化元年十月,朱温幸白龙潭,赏鱼。渔民捕获了一条大鱼,朱温下令放生。当时,扈从官员都争相拍马屁,称赞朱温有好生之德、恻隐之心。当天,群臣上奏,将白龙潭改名为“万岁潭”。大赦、禁屠宰、放生、下罪己诏……都是朱温的心理安慰而已。这几年,他的病情虽偶有缓和,但整体呈现出震荡下行的趋势。朱温在这段患病北伐期间,受失利和病痛的影响,喜怒无常,常迁怒杀人泄愤。例如因迟到而杀张全义之侄;因招待不周、怠于政事而杀大将李思安。极为讽刺的是,就在万岁潭观鱼的当月,朱温在郊外阅兵,邓季筠、何令稠、陈令勋三人因“部下马瘦”,被腰斩示众。邓季筠,朱温嫡系中的嫡系,在黄巢草军时就是朱温的部下。张浚围剿河东时,被河东俘虏,受到李克用的优待、重用。后来在李存孝叛变时,晋汴两军对垒,邓季筠瞅准机会,快马加鞭逃入汴军阵营,重新回到朱温的怀抱,因此更得朱温信任。忠心可嘉,兢兢业业,追随朱温三十余年,今天,仅仅因为“部下马瘦”,就遭腰斩。因琐事腰斩元老旧臣,却因放生一条大鱼而使“从臣以帝有仁恻之心,皆相顾欣然”。乾化二年4月,朱温回到洛阳,忽然来了兴致,要在九曲池上泛舟游玩。九曲池,里面冤魂不散,当年震惊中外的“九曲池惨案”发生地,包括德王李裕在内的多名亲王命丧其中。世间鬼神未必有,但善恶因果是有的。朱温泛舟九曲池上,他的船只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生倾覆,朱温落水。被救上来之后,朱温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许久不能平复。他做贼心虚,心里有鬼。也许,病重的他出现了幻觉,在那个特殊的场合、诡异的事故中,他恍惚看到了被他害死的诸位亲王、哀帝、昭宗的亡魂,他们似乎在向他慢慢靠近,口中不断念叨着“还我命来”。落水事件发生在4月。5月,朱温“疾甚”,次月“疾增甚”。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朱温遇弑】朱温心目中有三位合格的接班人,长子朱友裕、侄子朱友宁、朱友伦。只可惜这三人全都先于朱温而死。剩下的子侄,就是朱温口中的“猪狗耳”,没一个成器的。在这些“猪狗”中,有博王朱友文、郢王朱友珪、均王朱友贞、康王朱友孜等等。其中,康王朱友孜长得最特殊,史籍记载“目重瞳子”,跟项羽有的一拼,因此总是自认为能当天子。他除了长得比较特殊外,再无其他可圈可点之处。他之所以青史留名,只是因他后来密谋刺王杀驾,事情败露而被杀。均王朱友贞,是张惠夫人所生,是朱温的嫡长子。不过,朱温似乎不太喜欢这位嫡长子,很多史料都可以提供侧面依据,我们会在后文一一展开。郢王朱友珪,是个私生子。前文我提醒过,当时,朱温掠地亳州,召营妓侍寝,一月余,当朱温要离开时,该营妓告之自己身怀有孕,但朱温出了名的怕老婆,又因其身份卑贱,所以不敢将她带回,就将她暂时安置在亳州,后来,她托人报喜,言说产下一名男婴。朱温非常高兴,当即给这孩子取了个乳名——遥喜。一直等到前几年张惠夫人病逝,朱温才敢把这个遥喜接到身边。这个遥喜,就是朱友珪。毋庸置疑,朱友珪如今虽贵为“皇子”,却根本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自幼缺乏父爱,母亲还是一位特殊行业的从业人员。朱温当然也是相当不看好他的。挑来挑去,朱温觉得只有养子朱友文可以做合格的接班人。朱友文,原名康勤,追随朱温多年,一直很受信任,屡屡被委以重任,现在,更是被任命为东都留守,这个职位基本就是太子专属。就连朱文友自己似乎也有这种强烈的预感,在东都留守任上,嗜酒放纵,不理政务,彻底放飞了自我,并且擅自兴兵讨伐境内“叛匪”。擅兵、专杀,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能容忍的底线。远看朱珍,近瞧王重师。然而朱友文却毛发未伤,连句训斥都没有。最后还是朱友文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亲自到朱温行宫觐见述职,请求朱温早日还宫。这些,都是主流史观,也是现存史书中的统一口径。我一直觉得,后梁的这场政变没那么简单,背后一定有隐藏更深的阴谋,但真的是无法考证。因为这段历史显然是经过精心改写的。至于什么人改写,为何改写……权且按现存史书叙述:6月1日,朱温命大谋士敬翔将朱友珪外放到莱州,当莱州刺史,并且要他立刻启程,不得耽误。当时只是传出口谕,而没有下达正式诏书。朱友珪听说后非常害怕,因为莱州远在山东半岛最东部,远离帝国中心,且当时的惯例就是一贬再贬、寻赐自尽。此前,朱友珪因犯了小错,遭朱温鞭笞,在得到外放莱州的消息后,惴惴不安。这时候,朱友珪的妻子张氏探听到一个消息,说朱温打算传位给养子朱友文,并准备派人去东都传唤他进京。朱友珪大为惊恐,左右亲信劝他抓紧行动,不要错失良机而任人宰割。于是,朱友珪换穿衣服,潜入宫中,秘密联系了禁军将领韩勍,威逼利诱,二人一拍即合。随后,韩勍派人与朱友珪秘密潜入皇宫大内。夜半三更,朱友珪砍开寝宫大门,闯入寝宫,御医们四散惊逃。朱温瞬间惊醒,大声喝问:“谁人造反?”朱友珪回应一声:“我!”朱温悔叹之余,说道:“我早料到是你这个贼子了,只恨之前没把你杀了。怎么,你还敢弑父吗?”朱友珪的一名亲信冯廷谔,上前持剑击砍。朱温上演秦王绕柱跑,冯廷谔挥剑,多次劈砍到柱子上。朱温重病已久,体力不支,最终倒在床上,冯廷谔追上前,终于刺中朱温的腹部,力气太大了,一剑将朱温刺穿,刃透于背,朱温肚破肠出。未等朱温咽气,朱友珪就扯下床单被褥,将朱温裹起来,就地深挖大坑,把朱温活埋。朱温就这样被自己的私生子弑杀。裹在床单中的他并未断气,他在默默流泪:“孩子啊,我岂是贪生怕死?我岂是贪恋皇权?我哭的岂只是我自己?我哭的是咱朱氏满门,是大梁的江山社稷。李存勖不亚其父,文韬武略,甚至不在我之下。你们这帮兄弟,全捆一块儿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看到了,在不远的将来,李存勖将入主两京,大梁将不复存在。咱家跟他家有深仇大恨,你们这帮小崽子岂会有好下场?覆巢之下无完卵。刀刀斩尽、个个杀绝,连我都难保不会开棺戮尸、挫骨扬灰啊!”亦或者,朱温想到了大哥朱全昱的警告,他连弑唐朝二帝,篡唐自立,朱全昱把他骂了一个狗血喷头,最后大喊,说咱们朱家马上就要面临灭族之祸了。带着无限的悔恨、遗憾、不甘,朱温死不瞑目。享年6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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