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加藤悠介望着手机,一筹莫展。
屏幕上还停留在与小夕的聊天界面。
最近这段时间里,少女总会隔三差五的想要叫他去协会那边,即便他多次婉拒也依然锲而不舍。
随着这样的情况慢慢增多,他逐渐变得有些不太好拒绝。
尤其是本山美奈每周都会打来电话询问他和小夕的状况。他敷衍的次数多了,对方也差不多有点起疑了。
加藤悠介沉默一会儿,调出与新条香的聊天界面。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的时间还停留在上个月。
与之前天天向他问候的情况不同,自打那一天之后,对方就没再打扰过他。
既不像以前那样三不五时发来日课,连学生会的工作也都是尽量通过聊天群汇报,表现出一副乖巧知趣的样子。
‘安心遵守契约不好么?’
加藤悠介漠然心想,把手机收起来。
下一刻,门铃声响起。
打开门以后,麻美笑嘻嘻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哈喽~加藤仔,晚上好呀。喏,这个给你。”
对方这么说着,把一个四方形的文件交到他手里。
加藤悠介原本以为那是社区的什么文件,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信封,上头写着。
“……这什么?”
“信啊,一看就知道了吧?”
“这上面的地址不是你的门牌号吗?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
“啊哈哈,关于这个呀,你把信翻过来看看~”
于是加藤悠介依言照做,随后就在见到背面的寄信人信息时陷入沉默。
麻美笑着解释起来。
“这下你应该懂了吧?简单来说,沙优妹仔她因为担心你不肯收信,所以就拜托我帮忙转交给你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现在这种时代居然还用这么老土的沟通方式,沙优妹仔她真的太有意思了。”
“该说写信这种东西不会太麻烦了吗?明明电话和邮件什么的不是更方便么……啊,对了!沙优妹仔好像还没有加藤仔你的联系方式,唔……那也就没办法了呢。”
貌似是对这事儿感到十分有趣,麻美自顾自地讲个不停。
加藤悠介不想再听,冷淡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返回房间,然而——
“先等一下,加藤仔。”
对方不知为何搭上他的肩膀,用一反常态的正经眼神直勾勾望着他。
“在你回去以前我姑且问一下,你应该会看沙优妹仔写的信吧?”
加藤悠介有些默然,“……这和你有关系吗?”
“果然啊……”
麻美听到他的回答,一瞬间露出苦闷的表情,但又马上转为认真。
“我说啊,加藤仔。这可是从北海道那么远的地方寄过来的信哦?
为了能让这封信送到你手里,那些邮差可是非常辛苦的,不觉得多少应该顾及一下别人的心情吗?
如果你就这样直接把它丢进垃圾桶,这封信和邮差先生未免太可怜了嘛。
所以哪怕你不喜欢,也请等好好看完之后再丢掉可以吗?拜托你了。”
语毕,便一本正经地微微弯身。
加藤悠介交替看着手中的信与对方的脸,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下次别再让她寄来了。”
“啊哈哈,这个我可没法保证。啊~不过我会好好把你的意思转达给沙优妹仔的,就像帮她把这封信交给你一样。那就这样啦,拜拜~”
麻美笑容灿烂地挥挥手,潇洒离去。
加藤悠介关上门,拿着信回到客厅,在工作台前坐下,然后随手把信件搁在一旁,开始画图。
由于英梨梨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原画的进度迟迟没有进展,使得日程安排大幅度落后,他不得不把落下的部分及时补上。
特别是他下周末还跟惠约好了要一起去登山,到时至少有两天的时间都无法工作,所以他的时间其实相当紧凑。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眼下最该做的是认真工作,而不是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如此这般,少年专注于画图上面。
跟荒诞离奇的《电锯人》不同。
《nnad》这部作品更注重描绘人物形象的细节与情感表达,因此无法像前者那样使用速写画风,而是需要精雕细琢,极费功夫。
英梨梨那边之所以会卡壳,其实也有这样一部分理由。
不过加藤悠介身上并不存在这种情况。
他的手腕灵活勾动,以一种常人看来会眼花缭乱的速度下笔,将角色的形象逐步呈现在屏幕里的绘图软件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张藤林杏和一张藤林椋的原画就被画好。
两姐妹穿着相同的制服与白色过膝袜,除开头发长度这一点以外,二人的容貌几乎没有差异。
所以在处理这样的角色时,就必须要注重人物的神态与气质,以便玩家做出区分。
比如相比起性格直爽的姐姐杏,性格内向的椋身上要带着一点弱气与羞涩,从而体现角色差异。
加藤悠介有着【绘画】这一技能傍身,处理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对各种绘画的技巧也是运用自如。
对角线、交叉线、黄金分割……
两张画好的原画构图平衡且自然,人物的表情也十分传神,基本没有任何需要大改的地方。
将图层文件保存压缩,附上对上色时的一些批注,用邮件给相乐真由发过去,今晚的工作就告一段落。
扭头望向阳台。
不知不觉中,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渐渐转暗。月光取而代之,悄然无声地洒下银色光辉,与屋内的灯光相互辉映。
他收回目光,眼神不经意落在一旁的信封上。犹豫几秒之后,还是把信拿了起来。
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将其展开,圆圆的字体随即映入眼帘——
加藤悠介看了眼那个手写颜文字,沉默地往下读,发现上面的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
诸如这样那样的——
除开对给他添的麻烦表达的歉意以外,主人几乎全是在分享自己的日常。
继续往下。
加藤悠介下意识地望向桌上的信封,把它重新拿起来置于眼前,这才发现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于是将其倒在手心。
——那是一块纯白色的手帕。
一股若有似无的柑橘味道微微飘散开来。
“…………”
少年神色木然地望着手帕,片刻后低声吐出两个字,“……无聊。”
他说着把信与手帕装回信封,准备去洗澡,走到洗手间门口时却又停下,慢慢折回客厅。
“呜喵喵~?”
黑猫揣着手手卧在猫爬架上,不解地歪过脑袋望着他,像是在问。
加藤悠介不与理睬,把信封收到床头柜的抽屉里,随后径自前往浴室。
二十分钟以后。
洗过澡的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回到起居室,动手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墙上的和弓上面。
——给弓保养一下吧。
他忽然这么想着,于是行动起来。
拿出网购回来的保养用品。
从弓袋中取出一块天然蜂蜡,将其用文火隔水加热至融化状态,用筷子搅拌均匀。
利用等待冷却的间隙,先用软布和清洁剂擦拭弓身,除去表面的灰尘与污渍。
这时,蜂蜡也冷却到了合适的温度。
用一块海绵蘸上融化的蜂蜡,按照弓的纹理方向将蜡均匀涂抹在和弓的表面。
接着,用干净的棉布轻轻擦拭弓身,将多余的蜡剂清理干净,使弓身表面变得平滑。同时再给弓弦也涂上一层弦蜡。
考虑到自己短期内大概不会使用,加藤悠介把弓弦卸了下来,将其存放回弓袋中。
因为给弓体上蜡的过程通常需要2~3次,所以他继续重复这一步骤。
随着细心的保养,和弓变得更加光滑,而他无所适从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全部处理收拾完毕后,加藤悠介把和弓重新挂回到墙上,然后在床边坐下。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蜂蜡气味,有一股安静思考的氛围。
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抽屉上。
不由自主的,他又把那封信从里面取了出来,并拿出那块手帕,凑近鼻子闻了闻。
沁人心扉的柑橘香味随即涌入鼻腔,闻起来叫人莫名安心又怦然心动。
耳边仿佛响起轻快悦耳的嗓音——
“…………怎么可能?”
加藤悠介猛地咬紧牙关,握着手帕的右手抖个不停,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少女的笑容。
从手帕上面传来的味道,是令他魂牵梦绕又难以磨灭的记忆。
那份柑橘的香味曾经充满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然而现在——
……他却只能靠着这点微小的事物与回忆,来苟延残喘。
“搞什么……”
他喃喃自语着,脑海里一闪一闪地回放着关于对方的一切。
沙优的表情、和沙优在日常生活里的对话、那份味噌汤的味道、还有那些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他展开那封信件,像是在追寻什么一样的再次阅读,看着那些悠介长悠介短的各种句子,最后在末尾发现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在主观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大脑中已然蹦出几个答案。
非常爱哭的人。
但是,很依赖他的人。
还有,是他非常喜欢的人。
“哈哈……”
他干笑着,眼前的视野开始扭曲模糊。
“……我都做了什么啊…………”
加藤悠介弓下身体低下头,右手捂着脸,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无论如何去想——
他的沙优都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沙优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所以,他也必须要重新开始才对。
可是……
“完全不行啊……!”
干涩的嗓音不听使唤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再次和沙优相遇,他内心的动摇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激烈。
明明他都竭尽全力地拒绝了,然而对方却一股脑儿地往上冲,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扎在心口,非要把他搞得鲜血淋漓。
悲痛,寂寞,后悔……
错综复杂的情绪如洪水般在胸口奔腾。
身体仿佛燃烧起来般炽热,颤抖不止。
假如世上真的存在因果一说,那么如今这个积极进攻的沙优无疑是他的报应。
“咳咳…………”
加藤悠介的嘴角扭曲着,紧绷的双颊隐隐浮现出牙骨的轮廓,沉闷的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般剧烈起伏。
足足有好一阵子,屋子里都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与黑猫纳闷的叫声。
无视于黑猫的喵呜,他扶着膝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衣柜前方。
打开柜门和抽屉,把沙优寄来的东西与之前那块手帕放在一起,然后粗鲁地关上抽屉与柜子。
“……”
加藤悠介单手撑着衣柜旁边的墙,借此支撑自己的身体,深深低着头反复吐息,平复一下狼狈不堪的心情。
“……系统。”
他嗓音沙哑地问:
“……假如我使用那个空白的记忆药水拷贝我的记忆,再给现在的沙优喝下去,能不能把原来的沙优带回来……?”
下一秒,悦耳的电子女音响了起来。
“叮,道具【记忆药水】不具备宿主所说功效,无法取代使用者的主人格。”
“…………也是啊。”
加藤悠介自嘲地咧起嘴角,低喃自语着早已明白的事情,就这么站在原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系统,我还能有办法找回原来的沙优吗……?”
一阵沉默后。
“叮,宿主有一定概率获取部分特殊道具,如【记忆药水】,使用者服下后有小概率产生第二人格。”
良久——
“……我怎么得到它?”
“叮,宿主完成任务时,将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随机获得此道具。”
“…………”
加藤悠介握紧双拳,久久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