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岁月里,这里都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就像是被封禁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中。
静谧被打破是由一双踩着地面的清脆脚步声传出。
“我们走吧。”声音从里间传来,那位跪坐在地上的半人马则循声抬起了脑袋,他光秃秃的头上,几根发丝如海草般飘荡。
巴卫的深沉眼眸中,一位体型健硕的男人,左手握着一柄银白的枪尖而右手则拿着一顶珠光宝气的皇冠。
里面的空间太大,况且很多东西并非是我想要的。于是,在一座陈列着各色藏品的屋子里,映入我眼帘的便是这么一件王冠样的东西。
它本身是由金银打造,上面有两条五爪金龙盘旋成一个圈,它们的利爪各抓取了一枚璀璨珠宝,而龙头交错间又低下脑袋咬住了彼此的尾巴,形成了一个衔尾之势。
之所以选它,原因也很简单,这件宝物有种奇妙的观感,和初次触碰到混元天珠时的感觉一样。相传,盖世妖王在人间遗留下十件邪宝,指不定这便是其中一件。
再者,以女人的身份和手笔,哪怕真有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在握住那枚王冠的时候,我便感觉到其上蕴含的那份在重重枷锁掩藏下的力量。如果说,天珠的存在,是妖王精神魂魄的一种提炼,那么王冠代表的可能就是傲慢与孤勇。
巴卫的视线看向那截断矛,他似在犹豫。而我随手一丢,那截银白枪头画了个抛物线,飞向巴卫,后者则稳稳接下。
没有去问什么前因后果,我将手中王冠揣到怀里,起身往外走去。
从那面蔚蓝的湖泊走出前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像是一张被人拨乱之后的期盼,当然,这是建立在我能看见别人所不可见的情况下。
飘飘荡荡的水滴,如落雨般挥洒。站在湖边的女子正凝眉注视着我们,这一幕,自然是让我有些疑惑。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黑莲的人,除非他有什么办法能直接追踪到我,否则,这片区域不可能被他发现。
我的疑惑持续了不到一息,便听到她的解释。
那位模样看起来和少女无异的家伙,轻轻垂下脑袋,她姿态放低,嗓音清亮但不失温柔道“我已等候多时。”
“确实,在里面耽误了点时间,但我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见对方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我也乐的和她动动嘴皮子,嗯,先盘盘道。
那名少女似乎有眼疾,她一只眼睛近乎斑白,而原本是眼球的地方不知是被填充还是异变,只有个风干了的灰白圆球。
被这样奇怪的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出于礼貌,在她答话之前,我的神识已经从她身上扫了一圈。
“不是凡人”对于这个结果我自然是不会意外,但奇怪的是这家伙也不是鬼类或者妖怪。
围绕在她周围的,如同身后的高山,那些稀薄的冷气纯粹的如同珠宝。
在心思百转间,女子继续开口了,她语速不快,像是个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的家伙,她说“我并非与你在同一时代,也无法回答你的其他问题。”
并非是在同一时代?我抓住她话语里的一些关键词汇,在思索的同时侧了侧脑袋,见巴卫也是一脸茫然,大概这不会是女人布置下的后手。
我直截了当道“什么意思?”
那突兀出现的神秘女子只是看着我,随即她轻声诵道“有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绝往弃忧。”
就在我还搁这纳闷,谁没事让你跟我在这儿背书呢,就见女子浑身上下一寸寸被崩解,化作偏偏雪花,很快消散于世间。
这种极为古怪的一幕,巴卫看的是莫名其妙寻不到根迹。而在女子化尘的一瞬间,灰蒙蒙的雾霭从四面八方飘来。
在那一瞬,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就从我的神识里流淌过。而这种灰蔼的力量我只在一处地方才能见到。这只存在于一瞬间的事情,着实给了我极为大的冲击。
对方的气息很快湮灭于世间,连一点残留下来的渣子都不剩。
身后的巴卫无法理解刚才的变化,他本欲开口,却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来自前方之人的深沉顾虑。
“错不了。”于短暂沉默中,我轻声啧了下。
“怎么了?”巴卫斟酌着,还是出声询问道。
我摇了摇头,转身面对他时,已经调整过来了。我承认在刚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时,没控制住情绪,不过,这真的很难让人不惊讶。
在已知的所有关于神明的信息中,代表着无法抗拒的死亡,亦或者能点爆所有人心底里的躁动,还是认识范围内的风雨雷电等等,这些本质上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是以,神明并非全知也不可全能。
但,道家所掌握的修行法门里,有记载关于修心的介绍,而这里的心其实并非是指自己的内心,而是指代真正的道。
我理解下,这里的道是过去,是未来,是当下正存在着的时间。道家神明掌握着的权利,基本可以确认就是时间了。
受益于一直以来修行的道门功法,在与一心的交战中,天珠极大程度上弥补了我境界上的短板,于那一刻领悟到有关时间流向的变化,一直被我视为克敌制胜的杀手锏。
但,就在刚刚,我从那位消散者身上感受到类似的力量波动,毫无疑问对方也是借用了相同的权柄,可问题在于,她的存在本身极为矛盾。
“不好说,只是目前有些人注意到了我。”说完,于心底里默默吸了口气。
不同的时代?
我一直反复想着这句话,心底里因为得到那件王冠的喜意全被冲散。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比如我手上握有的这柄象征死亡的铁锤。
在拥有它的过程里,虽然不可避免的会因为前任主人的影响,但这并不妨碍我使用它的一些权限。
是否能借此赐予或收回某些能力?
毫无疑问,对于我当前来说,十分匮乏的除了情报之外,便是力量了。
无论是那位将我当做猎物的赤乌妖王,亦或者只是半神之躯的圣主,在了解的越多我才能发现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我心里已经越发的对这场几乎没什么胜算的对决感到失望,也不知道女人是抽了什么风,给我招惹来这么个玩意。
“先回趟大泽…嗯,就是回去找你的主人,曦神娘娘。”打定主意之后,我开始计划怎么返回的问题。
巴卫和我相对而视,沉默了会儿,我才想起来,能找到这儿都得亏了这些年来地貌变化虽大,但至少还是按照当年翠霞流域的范围进行的改变。
而大泽,鬼知道是女人的第几个家啊?
身为路痴的我,在这一刻无疑是绝望的,眼巴巴的算着日子,已经过去了六七十天了,这一千日我怕是完全不够用哇!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请祖师爷出来。
当悠扬的风吹动,那位身穿素色长衫的年轻道士又从半空中飘了出来。
不同于以往,李天一这次竟然没摆谱,我上下打量起这稀奇的一幕,李天一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他问“你又有什么事啊?”
我嘿嘿一笑,主要是手头上也没香什么的,这不只能谄媚道“祖师爷,您知道曦神娘娘住的那片大泽在哪吗?”
李天一哦了一声,我立马来了精神,谁料他立马脸色一变,声音干脆“不知道!”
我嘶了一口凉气,差点没忍住要开始骂人,但见着李天一那欠欠的表情,于是我又发挥着不怕苦不怕难的艰苦奋斗精神,厚着脸皮再问“那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得上吗?”
这次李天一没有直接呛我,他认真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西番这里,那就离剑南道不远,那边有我的一个后生在那儿,或许他能有点办法。”
听到李天一终于打算给我请点靠谱的帮手,不过听到这后生二字,我下意识的问了句“也是咱栖云宗的?”
李天一点了点头,他脸上一副很是惆怅的表情,我当即便心生不好的预感,听到他说“嗯…如果当时我没把他赶走,现在应该算是你的…师叔祖。”
“好嘛”我当即撇了撇嘴,不过,转念一想,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估计早该死了吧。
我的疑惑写在脸上,当然,李天一想的比我要齐全,他笑了笑道“我当年把他逐出师门是因为这家伙不学好,非要练一些个邪功,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过现在,他倒是在剑南道那边算是个名人,脚踩人妖两道。你此番去找他,应该会比较顺利。”
“额…”听着李天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不禁陷入了沉默。
扫了眼始终站在一旁茫然无语的巴卫,其实内心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剑南道那边。
从女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早于去年夏末,地府在山南道和剑南道的势力一起发难,夺得了州郡内上层力量的实际控制权。
如今那里,已经算得上是地府的势力边界。主要是我和地府也算是打过照面,知道人家那里大概什么实力,就是不知道背后有没有阴神之类的高层出没。
从刚才的话里不难得知,祖师爷底下那位门生做着并不怎么光彩的灰色生意,而既然剑南沦陷,那么他不可避免的要么选择合作要么就是个死字。
找他的话,就不能暴露身份。我倒还好,就是巴卫这个体型和外貌…
“你要不要学一些化形的法术?”我对着巴卫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巴卫很实在,他回道“如果是您的要求,我会尽力完成。”
我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一旁悠哉悠哉的李天一。
后者似乎秒懂我的意思,他无奈的耸了耸肩,语气有些认栽道“有教无类,有教无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