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十六层亡狱,没有光亮,没有一丝温度,黑色的火焰永远不熄地燃烧着,无边无际,弥漫充斥着整个狱境。
无数虚渺的亡魂从上面深深寂暗的环状穹窿,不断飘下,如萤火虫般发出淡淡的白色,仿佛飞蛾,一个接着一个地吸落其中,然后湮灭,再无轮回。
极深处,在这个任何活的东西都会被瞬间抽干生机的地方,半空,悬浮着一座亩许大小十二瓣黑火莲台,一人赤裸着上身,巍然而立,说是人,却无头,双乳为眼,紧闭着。
莲台前,一个高大的红色身影徐徐而现,凝视了片刻,举起手,轻轻一引。
身后的黑焰倏然一分,道道白色的魂灵若溪流涧川湍涌而来,似绝望不甘地挣扎着,没入刑天的断腔,躯干微微一亮,就如干枯的河床,贪婪地吸吮着雨露……
“这些炼化不易顽强的凶灵可是滋养你最好的食物了!”冥皇轻笑道。
半晌,黑焰合拢,躯干渐黯。
冥皇皱了皱眉,“差了很多,远远不够啊!”嘘叹着,消失不见。
冥殿十二层,“你们去见见神斗的小朋友吧!”冥皇徐徐道。
“是!”黑白无常躬身道。
除了天空,几与人间无异,山水拢翠,一处屋舍,周围有田有院,稻谷果蔬,不灌不锄,自然而长,井畔青石,阖目盘坐着一个年轻人,面容虽显得有些稚气,神情却若看过了太多的痛苦与死亡,平静而深邃。
一黑一白,脚不沾地,荡荡而来,推开篱门之际,几条若有若无的涟漪波延而上。
那个年轻人无动于衷。
黑白无常瞥了一眼,径至屋前,顿了顿,黑无常道:“稀客来访,有否闲暇一叙?”
片刻,两人沉默而出,一男一女,竟是华渚女节。
“和华修炼还是这么勤奋啊!”黑无常搭讪道。
“所来何事?”华渚淡淡道。
“当然是探望你们,日久不见,看看有何需要?”
“冥皇到底何时放我们离去?”
“这里不好吗?!有吃有喝,还无人打扰!神仙眷侣!”黑无常桀桀笑道。
“师尊曾言,冥界不得随意干预人间,我等未死,久锢于此,不怕违逆九天之约吗?!”华渚沉声道。
“何来久锢?”
“明明结界,”华渚随手一指,缓声道,“非锢何来?!”
“你以为何意?“白无常冷冷道。
“你们自知!”
“那是为了安全着想,你们也曾逛过几次地府冥狱,应该知道,何等危险,若不小心乱走,“黑无常微笑道,”一旦掉下去,可没谁救得了!“
“当初若非冥界故意引诱,我们何至于此?!”华渚忽怒道。
“你们擅闯抱犊山,过界当死,冥皇不但宽恕,更令相救,如何恩将怨报?!”黑无常佯愕道。
“当初,是我妻子待产,误落抱犊山,并未过界,难道整座抱犊山都属冥界不成?!”
“华渚,对不起,若不是我那时犹豫不敢回家,也不至……”一直垂首不语的女节轻轻道。
“女节,我没说……“华渚急道
女节抬头望向黑白无常,打断了华渚,道:“我们俩误闯冥界,甘愿受罚,与我儿和华无涉,恳请冥皇将他放归人间!“
“嗯,舐犊情深啊!“黑无常颔首叹道,”我可以为你转达,不过须借一物!“
“命亦可以!”女节点了点头。
华渚不语,握住了她的手。
“好!”黑无常抬手一招,一物从女节怀里飞出,伸指拈住,“那再见了!”说着,与白无常转身离去。
女节脸色骤然苍白,挣脱华渚,紧追几步,急声喊道:”你们拿它做什么?还给我!“
“你虽薄情,人家未必无义,也许会帮你向冥皇求情呢?!“黑无常桀桀笑道,穿越而远。
“还给我!”女节泣嘶着。
井畔青石,和华霍然张目,眼眸里,竟若有一种神光凛凛的感觉……
王城,轩辕宫,神斗寝处,宫室虽大,摆设与普明宗寮舍差不多,极其简单。
夜,神斗盘坐,心却难静,前几日父王的怒容历历在目,挥之不散……
“你要回普明宗?!”华胥殿,净德王不愉道。
“为政并非所长,父王身已康健,又有大禹等辅佐,九州安宁,”神斗赔笑道,“就别指着我了,我不能一直待在王城啊!”
“我并未阻你修道,但应有主次吧!你是中州唯一血胤,天天四处游荡,众臣百姓何想,国以何安?!”净德王沉声道。
“若无道宗,国以何安?”神斗道。
“你身为一国王子,也要以道宗抑国吗?!”净德王霍然而起,怒道。
“天地之道,殊途同归,凡邪者,俱不能容,何来相抑之说?!”
“天地之道,以爱为本,你舍了父母,舍了国家,修得是哪门子道?!我也修道,可是如你一样?!”
“我没舍!”神斗垂首道。
“人俱有信,何须法度?!可无为而治吗?!”净德王缓声道,“九州之大,非你一瞬之远,你从没想过,若我当初死了,你即便杀了妖皇,可能主国?社稷将如何?”
“父王……”
“你修道能修得过剑圣吗?果能成仙吗?亿万年了,除了三尊,可有成仙吗?”
神斗一愣,沉默不语。
“难道我和你母亲再活几亿年,等你那天吗?!”净德王缓缓坐下,不再看他,苍凉道,“还有有熊族,与九州!”
神斗剧烈挣扎着,低声道:“父王不必太过操劳,我修道,又不是不回来!”
“是吗?!日下你可去过?”
“兄弟阋墙!”
“西王母,你可去过?”
“主怠臣邪!”
“孤竹,你可去过?”
“政所系,无族不私!”
“说得好!”净德王盯着他,“中州将来,国无继,五代而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