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帝背伤还没好全,且趴在睡榻上批阅奏章。
皇城司和刑部清缴怒夫教斩获颇丰,前后抓获教众七百余人,其中骨干成员一百余人,只是刺杀梁玉阳的刺客还没抓到。
“刺客倒是不打紧,不能再让这般畜生害人就是了。”梁玉阳在奏章上批下了“从严判处”四个字。
批了几本,长乐帝正觉得乏困,公主梁玉华含着眼泪跑了进来,拽住梁玉阳哭个不停。
梁玉阳招呼内侍将梁玉华扶起来,问道:“二姐,怎地了?”
梁玉华断断续续说了原委,今天清晨,梁玉申送来苍龙殿文书,要求梁玉华的长子吴光玉加入苍龙殿,做苍龙卫。
“陛下,咱们皇家还有没有规矩?光玉是皇家的种么?凭什么要进苍龙殿?你且把这事情给我说个分明!”
梁玉华是个泼悍的人,平时梁玉阳不愿与她接触。
但今天,梁玉华的抱怨不无道理,她的儿子吴光玉已经不姓梁了,确实不该让他进入苍龙殿。
梁玉阳召梁玉申来见,让梁玉申说明其中缘由,梁玉申的回应是:“这是苍龙真神的旨意。”
“旨意?”梁玉华怒视梁玉申,“你说旨意就旨意,有什么凭证么?”
梁玉申心平气和道:“真神降旨,此事非我一人所见,有其他苍龙卫作证。”
梁玉华喝道:“我不信!那些苍龙卫都是跟着你撒谎罢了,苍龙真神真有这闲情,非得为难我儿子?”
梁玉申眉头微微皱起,转而平复下来,问道:“玉华公主,宗室受苍龙真神庇佑七百余载,来苍龙殿侍奉真神,便是为宗室效力,在你口中,怎就成了为难?”
梁玉华一挥手道:“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道理,我儿子不是皇家根,凭什么为皇家效力?”
梁玉申道:“既然说吴光玉不是皇家根,每年为何还要从内库支用银子?”
“这是祖宗的规矩!”梁玉华回答的理直气壮。
在大宣,公主的孩子虽然不再姓梁,但依然享受皇室待遇,每年在内库有其固定的支用银两。
这是件很不合理的事情,也不符合大宣的律法,但终究是宗室的内事,况且花的也是宗室的银子,大臣们不好过问,皇帝也不愿得罪了各个公主。
可梁玉申今天非要把这事说个明白:“玉华公主,你儿子享受了宗室给的荣华富贵,凭什么不为宗室尽一份心意?
你口口声声说这是祖宗的规矩,让你给祖宗尽一份孝心,你在这厢推三阻四,却不怕祖宗降下责罚,折了你寿数?”
论吵架,梁玉申也是把好手,而且他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和梁玉华吵架。
离开大宣多年,梁玉申依然很了解玉华公主的性情。
“你特么敢咒我!”梁玉华上前与梁玉申撕打,长乐帝赶紧上去劝说。
“二姐,首殿尉,你们消消气,这事确实得说个分明,但你们这么动手可不行,
光靠拳脚得打到什么时候去,我叫吕运喜给你们拿两件兵刃过来!”
难得,真是难得。
难得梁玉申说了一回长乐帝爱听的话。
对于公主之子这件事,梁玉阳一直很厌恶。
因为公主之子享受宗室的地位,但不承担宗室的义务,他们不需要受到修为的限制,可以通过聘请名师,服食丹药,不断提升修为,延长寿命。
他们身上都有爵位,每年享受封地的食邑,财力和身份比宗室略低,却远高于常人。
以梁玉华的儿子吴光玉为例,他目前是一名子爵,待其父亲死后,他将继承其父爵位,变为侯爵。
徐志穹在战场上几经生死,也只是个侯爵,而吴光玉无论对宗室还是对大宣,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存在。
把他们这类人送去苍龙殿,长乐帝从心底里表示赞同。
可这里有个核心问题。
送过去之后,他们能有什么用处?
在苍龙殿做苍龙卫,必须得有霸道修为,可霸道修为有种血限制,这些人不算梁家的种,能修行霸道么?
梁玉申对此很有信心:“真神既是降旨,吴光玉入苍龙殿,十天之内若不能入品霸道,我愿将其送还,并当面向公主赔罪。”
“陛下!梁玉申欺人太甚!”梁玉华嚎啕大哭,准备撒泼。
长乐帝安慰道:“二姐莫哭,这事就这么办了。”
这事就这么办了!
梁玉申说的有理有据,还获得了长乐帝的支持,这事谁撒泼都没用。
短短三天时间里,三百多名来自公主的子嗣被征召进了苍龙殿。
进了苍龙殿,不光要接受苍龙卫的名分,还要遵守苍龙卫的规矩。
不婚,不仕,不封。
有婚在身的,正室予以保留,妾室一律遣散,子女成年者,一并加入苍龙殿。
有官在身的,即刻免职。
有爵位的,剥夺爵位。
一番招募下来,近百公主哭天抢地,联合夫家,要与苍龙殿争个分明。
长乐帝从中调解,梁玉申当众承诺,十日内,新征兆的苍龙卫若是未能入品霸道,此事就此作罢,三百多名公主之子,各自回府,恢复爵位和官职。
若是成功入品,那就证明是苍龙真神的旨意,再若是撒泼顽抗,就要等着严惩了。
长乐帝觉得十天的时间实在太短,霸道和杀道一样,修行得看水磨功夫,入品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就连他有这么优握的条件,入品也花了整整五年时间。
梁玉申说十天,在长乐帝看来明显是气话,哪成想,梁玉申连十天都没用,只用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晚上,梁玉申带着阴阳司众人和睿明塔,到皇宫给吴光玉测修为,在长乐帝的见证下,吴光玉的修为已经到了九品。
公主梁玉华还在辩解:“吾儿曾修阴阳术,已经有了阴阳九品修为。”
梁玉申神情澹然,吩咐吴光玉使用龙怒之威。
梁玉华有些慌乱,不断提醒儿子,千万不要施展技能。
吴光玉也有些犹豫,可在梁玉申的激励下,还是用出了龙怒之威。
霸气袭来,在场所有人,只要没有霸道修为,全都低下了头。
梁玉阳转眼看了看梁玉华:“二姐,无话可说吧?”
梁玉华愕然半响,随即哭道:“陛下,你不能让梁玉申这么猖狂,你不能让他这么欺侮咱们皇家!”
长乐帝叹道:“二姐,这件事,梁玉申没做错,你也说了,咱们是皇家,终究得为皇家出份力。”
……
战场之上,楚信率领宣军,正与梵霄厮杀。
梵霄军阵之后,白虎真神若隐若现,兵主蚩尤侍立身旁,星宿星官频繁闪现。
大宣军阵迅速瓦解,将士死伤无数,楚信用尽技法,在真神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徐志穹厮杀半响,已陷入重围,四下观之,满地尸骸,宣军生者寥寥无几。
有军士手臂断折,有军士胸腹破裂,肠流满地,有军士因看了真神一眼,双眼爆裂,拿着兵刃犹自血战。
徐志穹心痛如刀绞,高声喊道:“真神却也介入凡尘之战?”
一声低吟回荡于耳畔:“是你宣国挑起战事,你若不服,且找薛运和我说理,又或找苍龙来和我打一场!”
徐志穹蓦然惊醒,汗水浸透了衣衫。
夏琥守在床边,甚是惊喜,攥住徐志穹的手道:“终于醒了。”
徐志穹平复片刻,才知是场噩梦。
回想起昏睡之前的状况,徐志穹急忙问道:“宁勇伟怎么样了?”
夏琥抿抿嘴唇,没有作答。
徐志穹赶紧起身,冲出了长史堂,夏琥跟在身后,一边追逐,一边喊道:“等看见你们两个,宁勇伟已经断了气,各种手段都用尽了,救了两天也没救回来,
他罪业消散了许多,只剩下一寸八,不到两寸,这两日间许是会有勾魂使带他上路,也算是善终了。”
徐志穹一路跑到宁勇伟的灵堂。
宁勇伟是山贼出身,在判官之中只有几个朋友,也不算深交,身边连个守灵的都没有。
恰逢白无常于延彩现身,拿着哭丧棒,正要把宁勇伟的魂魄从躯体里勾出来。
不要小瞧这一下,这若是真让他勾出来了,体魄和魂魄之间的经脉全都断了,复生之时必须重修经脉。
徐志穹大喝一声:“你给我住手!”
于延彩一哆嗦,魂没勾出来。
“马长史,您这是要……”
“这是我的人,这事我处置,这人还没死透。”
于延彩盯着宁勇伟看了片刻,满脸疑惑的问道:“这人还没死透?”
“当真没死透,交给我就是了。”
“若是成了孤魂野鬼,那就劳烦您几位引路。”于延彩也没多作争执,带着哭丧棒离开了罚恶司。
二哥要救,但必须先救宁勇伟。
宁勇伟的死,完全是徐志穹造成的。
这事不能有片刻耽搁,徐志穹先从犄角里取阴气。
他把让夏琥和卓灵儿离开了长史堂,稳妥起见,他把中郎馆的赵百娇,和正在修建赏善司的公输族人全都撤到了议郎阁。
徐志穹挂上一百多盏灯笼,做好一切准备,独自一人留在长史堂内,打开了铜莲花。
星宿廊正殿,牛金牛嘴角上翘,感知到了犄角的变化。
徐志穹推测的没错,这根犄角和牛金牛还有联系,这也是犄角迟迟没有被炼化的原因。
牛金牛平时不敢动作,是因为被薛运打怕了。
但他收到了消息,薛运被饕餮缠住,无法脱身。
而玄武真神已经为了奈何桥的事情来到了阴司。
如果再给马尚峰一记重创,就不会有人再来阴司支援玄武真神,接下来的事情会好办许多。
河鼓星官在旁道:“请容属下随您一并前往。”
牛金牛摇头笑道:“对付一个马尚峰,若还要带上你,却不遭人耻笑。”
河鼓星官道:“我是担心您下手太重。”
“放心,我不会伤他性命,我也不想太早就把那山猿招来。”
牛金牛催动法阵,自星宿廊中消失。
单靠与牛角之间的联系,牛金牛不能把全部战力带到徐志穹身边,至多只能带上四成。
但四成战力的星宿,足以杀死一名毫无防备的星官。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牛金牛带着满身火焰,重新回到了星宿廊。
他倒在地上,不断翻滚,却不能说话,因为他脑袋上还扣着一只灯笼。
河鼓星官召唤来水源,赶紧帮牛金牛灭火。
待灭了火,摘下灯笼,牛金牛满脸焦黑骂道:“这鸟厮,好阴狠!”
河鼓星官愣了片刻道:“您另一根……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