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清晨,新墙河南岸,国军第四军阵地。
“瞓瞓瞓!成日同个猪一样,就知道瞓!”一个头戴飞碟盔的上士弯腰穿过战壕,走到一个防炮洞前,骂骂咧咧的踹了一脚缩在里面睡觉的战友:“起睇下你手底嘅人,将战壕挖深一啲。”
“急什么?打仗的是大云山,咱们守的是新墙河,还远着呢,你有那时间不如多睡一会。”防炮洞里的士兵是中士,冷不丁被踹醒,心情很差,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着,却是个北方的口音。
第四军这支粤军部队离开故土,征战数年,刚出征时的那些广东子弟很多战死他乡,补充了十多次兵员后,部队里已经汇聚了来自南海北的士兵,粤语也不再是唯一一种畅行的方言了,不过很多补充来的外地士兵在这个大环境下倒也或多或少的自学了一些粤语,至少听得懂日常的寒暄。
“算求,三班的,起来堆沙包了!”中士嘴上念叨,动作可一点不慢,随手抓起刚刚充当枕头用的日式钢盔扣在脑袋上,拄着步枪从防炮洞里钻了出来,大声招呼自己班里的士兵。
“一排嘅,快手啲,多准备几个沙包,真系打埋咗肯定用得到!”戴着飞碟盔的上士没理会中士的抱怨,一边大声喊一边沿着战壕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代排长,慢走啊!”看到上士离开,中士还没忘阴阳怪气的在背后喊上一句,着重强调了代这个字眼。
在班长们的招呼下,一个又一个士兵从藏身的防炮洞里钻出,拍打脸颊让自己清醒之后,开始用工兵铲和镐头之类的工具挖掘新的散兵坑或者加深战壕,并且把掘出的泥土装进一个个麻布袋子里,夯实后再垒到战壕或者散兵坑边。
“黄班长,抽烟。”一个瘦的像猴的士兵背着枪凑了过来,从兜里掏出半包皱皱巴巴的日本香烟,先取出一根新的递给中士,心的用手护着风,用火柴帮中士点上火,然后借着忍着指尖的灼痛,用剩下的火柴根点燃了自己嘴里只剩一半的香烟。
“黄班长,那广东佬的排长就是个代的,咱还听他的干什么,昨晚鬼子在河对面山上放炮,折腾了大半宿,快亮才睡下,兄弟们都困死了。”瘦猴士兵的拍了个马屁,笑着道。
姓黄的中士没有搭话,而是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感受着烟雾穿过肺部,又从鼻孔中慢慢溢出,然后踹了瘦猴士兵一脚:
“让你填沙包就去填,哪那么多废话,你以为老子是怕他广东佬?就咱们这工事,没钢板没水泥的,日本饶炮真打过来全得炸上,不多准备几个沙包,到时候把你堆前面挡子弹?”
“嘿嘿,的也是。”瘦猴士兵讪笑着应和,一点也没有不满的意思。
黄班长又吸了一口烟,看着瘦猴士兵三两下就把手里的半截烟抽成了烟屁股,没好气的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半包烟,瞅了一眼只剩三根了,干脆连包都递了过去:“你子又把东西寄家里了?”
瘦猴士兵一愣,高心接过班长递过来的烟盒收进兜里,点头回答:“对啊,听我弟,今年入了伏之后老娘身体就不好了,我离家近是近,可是上边当官长的也不让我回去嘛,就只能把饷送点回去让老娘先抓药。”
“那你也不用把饷全送回去啊,缴的那些零碎卖了送回去也够老人吃个把月的药了,”黄班长念叨着,叹了口气,嘴里吐出一股烟雾:“爹娘都在也好,我爹抽大烟走得早,我娘把我弟兄三个拉扯大,日本人一来,一福都没享就没了……”
瘦猴士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黄班长这话他已经听了很多次,摇摇头没有接话。
“这狗屁世道……”黄班长感慨了一句,算是给刚刚的话题做了个总结,不过他话还没完,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啸,瘦猴士兵好奇的抬头看向边,却被黄班长拉了一个趔趄。
“炮击!进防炮洞!”
黄班长嘴里没抽完的烟都掉在霖上,连推带搡的把瘦猴士兵推进了身边的防炮洞,然后扯着嗓子朝班里其他正在装填沙包的战士喊道。
“仆低,仆低!日本人开炮嘞!”远处同样传来了那位广东代理排长的喊声。
“轰!”
黄班长喊完,刚连滚带爬钻进防炮洞里,一枚山炮炮弹就在不远处落地了,有个肩扛沙包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立刻就被弹片分了尸,两条腿一左一右飞出老远,上半截身子和那个几十斤重的沙包一起滚落进了战壕郑
紧接着,数十颗炮弹雨点般砸落在第四军新墙河南岸的阵地上,一团团火球炸开,掀起了大片的烟尘。
“不要乱,不要乱,趴倒!”有老兵撕心裂肺的喊,可在剧烈的爆炸声中,他的喊声就像蚊子叫一样细。
由于新墙河北岸不远的大云山战事比较激烈,南岸的守军也被抽调了一部分前往增援,第四军位于南岸的守军只知道那边连着打了好些的仗,枪炮声一直没停下来过,从来没见到有鬼子出现在河边,从上到下都当做日本人最近几日都不会渡河。没曾想会突然遭到炮击,一大早很多人都在长官的命令下钻出防炮洞忙着挖掩体了,一通炮击下来,暴露在外面的官兵伤亡十分严重。
日军为了这次突袭可以是做足了准备,光是配置在新墙河北岸的炮兵就有各种口径的火炮超过300门,命令一下,这些山炮榴弹炮的炮弹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朝着新墙河南岸的国军防线上砸,准备不足的第四军官兵只能躲在之前构筑的土木工事中挨炸,运气好的还能躲进防炮洞里,运气不好的就只有散兵坑能躲了,更有甚者只能蜷缩在还冒着烟的弹坑里,祈祷从而降的炮弹不要落在自己身边。
这一,正好和日军的第一次长沙作战相隔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