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的话题转移的那么生硬,卢醒也是人精,怎么听不出来齐恒的意思,当即就接上了齐恒的话头:“可不是,兄弟部队都说我74军装备好,弹药足,但谁不是一个肩膀扛两个脑袋,肉体凡胎的,挡不住子弹也挡不住炸弹,打鬼子的时候还不是得豁出命来,一场仗下来,先不说打赢打输,总有些好弟兄折在鬼子手里,难过啊。”
“是啊,你们团情况还好,夏天换了苏联装备,有师属炮兵,还有野战医院,后勤跟得上。打仗前有炮兵支援,伤了能第一时间送去医院,花钱多是多,但总比我这样扯起嗓子喊弟兄们冲的好些。”
齐恒说的委屈,听起来醋味十足。
卢醒刚开始还没敢确定齐恒的想法,只当他在发牢骚,这会也反应了过来,朝齐恒胸口砸了一拳:“老齐你这不厚道啊,在我这还装什么委屈,我们74军和你补充团走的又不是一个补充渠道,你给我诉苦有啥用,留点力气等一会会上再讲吧。”
齐恒表情严肃:“我哪是装委屈,这是真的委屈,每次看到你们74军的装备,就像乡里布衣看见大户人家的绫罗绸缎,羡慕的很呐。”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卢醒翻了个白眼,作势要再给齐恒一拳:“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再说,单论重装备,你们团比我们团都夸张,还好意思在我这装穷?”
齐恒见卖惨失败,也低笑了一声:“这不是想着等会开会时候,我得和战区同僚们争抢嘛,先在你这里练练手,万一一会会上装的不像,不是拿不到好处了。”
见卢醒放开自己,右手握拳不怀好意的活动手腕,齐恒赶忙补充:“别,别动手啊,伤是真伤了,我们团这次连着打了好几场,损失的确不小,各连伤亡都在三分之一上下,一个步兵连被打没了编制,团重机枪连丢了一半的重机枪,我正发愁呢。”
卢醒也没动手,两个人都是上校团长,关系好,私下闹闹倒没什么,可这是在战区长官部办事处,他要是真给受了伤的齐恒两拳,指不定会被某些好事的同僚扣个什么帽子呢。
“谁不是呢,我手底下伤了一个营长,阵亡两个连长,损失惨重啊,”卢醒叹了口气,指了指齐恒包裹严实的左手:“老齐,你这手是咋回事?”
“运气是真的不好,”齐恒苦笑道:“仗都打完了,我去前线视察,二营长陪着,差点叫个装死的鬼子伤兵一枪串了串儿,还好他伤的重,瞄不准,只打掉我一根手指头,不然今天来开会的就不是我了。”
“后来在奉新那边守高地,团部又被几个鬼子侦察兵摸上来了,卫兵死了,我拿手枪守门,进来个鬼子,照着肚子就给我来了一刀,不过伤口不深,我就不给你看了。”齐恒在武装带下面的位置也顺手比划了一下。
都是战场上见过生死的老兵,卢醒只听齐恒轻描澹写的描述就能猜到当时大致的情况,又轻叹一口气。
日本人想亡我国家,灭我种族,身为军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骨肉同胞惨遭屠戮,看着城镇村庄化为废墟,看着山河沦丧满目疮痍?为了护百姓周全,护民族安危,除了无数英勇作战的有不少齐恒卢醒这样的中级军官在抵抗侵略的战场上身先士卒,战至伤痕累累,马革裹尸,更有很多师长乃至军长级别的高级军官战死沙场。
国人皆如此,日寇何敢!只要四万万国人能够齐心协力,定叫一切侵略者有来无回!
齐恒和卢醒两人一边感慨,一边聊着天,很快就走进了会议室,此时会议室内已经来了不少同僚,像齐恒卢醒这样戴着上校领章的有六个,前面还坐着三个领戴金星的将领。
齐恒认出其中一个少将正是卢醒的上司,周志道将军,和自己也有几面之缘,齐恒便跟着卢醒一起去给周志道将军打了个招呼,这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会议的内容倒不用再提,长官部先是给大家简单讲解了一下会战的经过和各片战场的主要情况,能坐在这里开会的中高级军官们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对战局的都有基本的理解,不过一个个听的也很仔细。
等到评价各部战果的时候,各位军官更是竖起了耳朵,当听到74军的第51师因“攻克村前街、九仙汤各要点,均予敌以重创”,第57师因“攻克上富要点,断敌联络补给”被战区长官部评为战绩最优师,第58师因“攻克杨公塘”被评为战绩次优师时,在场的军官们神色各异。
来自74军的军官满面红光,嘴角翘起,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心中喜悦似的,而其他中央军军官,比如齐恒,差不多都在面带微笑给自己74军中相熟的朋友祝贺,不过真不真心就不知道了。座位边缘一些的杂牌军军官,则干脆昂起脑袋,装作没看见,其中的不满溢于言表。
当然,几个真正没打出什么战绩的军官则是面有愧色,低着脑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在战场上砍鬼子脑壳都不眨眼的汉子,此时表现的像是私塾里没背出书要等待先生责罚的学童一样。
会议最后,就是齐恒等待许久的抢人阶段。各部应该补充的兵员,弹药物资的数量实际上已经白纸黑字的公布,齐恒的补充团在第一批名单里,不过这个同一批次中的先后次序还是有说道的地方。有几个脾气爆的团长恨不得吵的脸红脖子粗,齐恒当然不甘示弱,据理力争的同时,左手连连挥动,给同僚们展示着自己的底牌。
说到动情处,齐恒干脆从椅子上站起,两下撩起盖住肚子上染血纱布的军装下摆,以自己不怕死,但不想手下弟兄白白送命的理由,成功从友军一位团长手里夺下了第一批三千颗手榴弹和五万发步枪子弹的补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