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在上,受属下一拜!”蒙虓当着所有秦胡的面,跪在血泥中,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战火已经熄灭,尸堆还在冒着黑烟。
呛人的臭味令人闻之欲呕。
杨峥站在蒙虓面前,“蒙首领……”
“主公。”一排秦胡大小首领跪倒在地。
然后是所有秦胡,老弱妇孺加起来,近两万人左右全都朝着杨峥跪下。
一瞬间,杨峥感觉有种莫名的东西加持在肩膀上。
西北民风彪悍之地,大家都是爽快人,虚伪客套大可不必。
原本杨峥出兵就有收秦胡之心的意思。
而蒙虓直接省略了中间环节。
别人有心,杨峥自然无需客气。
此次若无杨峥驰援,秦胡大抵会被羌人屠灭,如历史上一般渐渐消失。
有付出就应该有收获。
西平乃至西海的局势已然分明,不归附杨峥,就要被迷当吞并。
秦胡与烧当羌有血仇。
所以投效杨峥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带着心机与功利心,但这么老弱妇孺跪在自己面前,还是被小小感动了,往日信口开河,到了此刻全都说不出来,转了一圈向周围拱手施礼,“蒙诸位不弃,我杨峥在此立誓,你们的父母将不再如猪狗般被屠杀,你们的女人将不再受到欺辱,你们的孩子将茁壮成长!”
“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蒙虓喊的最大声,激动的满脸胀红。
这虽然是一个尔虞我诈的时代,但依旧有淳朴古风的存在。
尤其是西北,性情耿直之人大有人在。
也许杨峥的话是谎言,但对如今的秦胡来说,不啻于一丝渺茫的希望。
男人们仰天长啸,发泄着心中的压抑与愤恨。
女人们泪流满面,抱着孩子嘤嘤啜泣。
老人漠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动容。
从未有人如此对他们许诺过。
语言有时候轻如鸿毛,但有时候却重如泰山。
杨峥拉住蒙虓的手,“今后我等皆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袍泽!”
护羌校尉对一个秦胡首领说出这样的话,其震撼力可想而知。
“主公!”蒙虓的眼眶中噙着泪水。
没经历他的苦难和绝望,旁人自然无法体会他的心情。
之后,杨峥下令收治伤员,转移妇孺、牲畜。
烧当羌只是被击溃,随时可以重整旗鼓。
谷中尚有战马四千多匹,加上缴获的,一共六千匹。
算是不小的收获。
而秦胡是比羌人更优秀的骑兵。
正在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时,斥候慌忙从西北而来,“将军,归义城八千羌骑突袭西都!杜长史有密信。”
杨峥眉头一皱,迷当果然还有后手。
此前的军力布置偏向临羌城,西都只有一千三百多士卒。
而杜预在临羌城危急之时,还派过去五百轻骑。
西都兵力更是捉襟见肘。
杨峥的所有家当都在西都,万一被攻破了,也就大势已去。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杨峥还是能沉住气的,打开缣帛,几列遒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西都、临羌皆高枕无忧,将军当先取建威城、再取归义城,大小榆谷无备,则突袭之,有备,可袭击山口城,断迷当之后,此为战机,不可错失!
看完信,杨峥心中大石落地。
不愧是能同时进文庙武庙的牛人。
此战若是不能重创迷当,让他缩回大小榆谷,西平将不得安宁。
至于西都能不能守得住,杨峥选择相信杜预。
“蒙虓!”杨峥沉声道。
“属下在!”
“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瞒你,钟羌正在攻我临羌、西都二城,我需借你之力!”
“主公何出此言?秦人愿为主公效死力!”
以蒙虓的性格,居然决定认杨峥为主,自然不会口是心非。
时间紧迫,杨峥也没多余的废话。
亲自遴选秦胡青壮,得骁骑两千人。
手上兵力瞬间达到四千。
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
经历了灭族的危机,秦胡眼中都闪烁着仇恨,虽然疲惫,但在复仇心的驱使下,一个个抖擞起精神。
杨峥目光扫过众军,“诸军随我反击。”
“杀!”
“杀!”
“杀!”
四千多柄刀矛举向天空。
似乎在一瞬间,两千余秦胡就融入了杨峥麾下。
为了节省体力,杨峥下令所有士卒上马。
留下百余头脑灵活的亲兵,组织秦胡先迁入安夷城。
战马奔腾,很多士卒都抱着马脖子睡着了。
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用缰绳缠住腰身。
杨峥也在马上迷迷糊糊,感觉眼皮有千斤重。
寻常士卒只需听令行事,而杨峥却要耗费心力。
疲累是寻常士卒的数倍。
奔波一天一夜,终于听见黄河的咆哮声。
归义在黄河之北,建威在河南,二城夹河相首尾,互为犄角。
汉和帝年间,金城长史上官鸿、护羌校尉侯霸鉴于大小榆谷附近土地肥沃,奏请于归义和建威两处屯田二十七部。
大汉轰然倒下后,这些屯田也便宜了羌人。
曹魏的精力在西南和东南,不可能涉足至此。
两座城池在山峦间若隐若现。
杨峥令诸军下马休整,派出斥候打探二城守备。
几日颠簸,杨峥脚一落地,就睡着了。
被推醒时,月悬中天,万籁俱寂,只有黄河水在嘶吼。
“归义城建威城皆防备森严,我们兄弟距离三十里外,便被敌人的暗哨发现!”斥候身上带着血,想来这一路也不容易。
迷当完全不给机会啊。
杨峥心中懊恼。
夺回归义建威二城,只是第一步,就这么有难度。
站在山丘上眺望西面,只见归义城中侦骑四出,敌人已经警觉了。
难道要强攻吗?
大汉修建城池的质量,毋庸置疑。
很可能所有人的性命都填上去都不够。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现在敌人守城的兵力还在己方之上,这怎么打?
“属下愿为前锋!”蒙虓看出杨峥的难处,上前请战。
他的好意杨峥自然知道,但既然接纳了秦胡,秦胡就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不能让他们白白上去送死。
杨峥苦思冥想,忽然看到河南建威城有几队羌卒向河北归义城行进。
两城间隔约在十里左右。
中间一座河桥相连。
建威城地处河南,附近除了河桥,没有其他桥梁渡河。
这大概是他们的信心所在。
兵法有云: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避敌之实,攻敌之虚,此为上计。
城是死的,黄河也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倘若先拿下敌人背后的建威城,对敌人的心理打击何其之大?
彼时,归义城就成了河北的一座孤城,或许能不攻自破。
杨峥心念一动,“斥候,附近可曾还有其他渡河之处?”
几个斥候全都摇头。
杨峥不禁失望,渡不了河,看破敌人的弱点也是枉然。
黄河水声轰隆作响,仿佛在嘲笑杨峥的异想天开。
“附近可有水流平缓处?”
斥候们又摇头。
这他娘的怎么办?杨峥老血憋在胸前。
“此地之南二十三里,有一青羊峡,水流有所减缓。”终于有名斥候想起来了。
有所减缓,就是还有机会!
邓艾六七十岁的高龄,裹着摊子就往悬崖下滚,最终偷渡阴平,成就不世之功。
这年头干什么都得玩命!
“全军起行!”杨峥一声令下,向下游行进。
二十里地,战马两个时辰就到了。
此时天色已亮。
的确如斥候所言,水势有所减缓。
但河面上到处都是方圆两三丈大小的漩涡……
仿佛一张张怪物的嘴,等着血肉来自投罗网。
杨峥的老血上升到喉咙里,更难受了。
这他妈的能渡河?
斥候眼神躲躲闪闪。
但现在也不能怪他。
“我来!”刘珩二话不说,扯下盔甲和衣服,赤、条条的走向河边。
“你着什么急?”杨峥一口老血恨不得喷他脸上,“先去砍伐木料,弄些绳子。”
人多力量大,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木料绳索都有了。
几条木排瞬间就制作完成。
杨峥望着那些漩涡直皱眉。
刘珩动作太猛,把衣服都扯烂了,只能拿几片盔甲遮挡密处,“我来!”
动作有些滑稽,但杨峥却笑不出来。
这厮虽然粗鲁狂躁,却格外忠心。
现在他是用命来报答自己。
刘珩直接就把绳索捆在身上,“将军安心,我刘珩死不了,小时候村口黄瞎子说我有王侯之命。”
“当心!”事已至此,杨峥只能让他上了。
也只有他的神力,能在河水中挣扎出一条命来。
刘珩踩上木筏,扔掉挡在密处的盔甲,凶器直接暴露在朝阳下,回头,神色扭扭捏捏,“万一、万一属下没了,将军一定要记得那几个秦胡女人,肚子里说不定就有我的种。”
“你绝不会出事!”杨峥道,“这一关过了,老子给你娶一百个女人!”
“哈哈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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