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斤泽烟波浩渺,岸边枯草连天。
有羌人和匈奴人在岸边开了耕田,起了屋舍篱笆。
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模样。
秃发树机能望着这广袤的土地,的确有些迟疑。
“这是好地方,水土丰美,人口众多,你我两家联手,借杨峥之势扫平匈奴人,取其人口牲畜,再图云中定襄,表面向杨峥称臣,暗中向洛阳求援,则司马昭必会支持我们,鲜卑大业由此而兴!”乞伏赫达在秃发树机能耳边不断低语着。
以乞伏赫达的年纪,可以当秃发树机能的爷爷了,却在他面前像个孙子。
如果秃发部是秃鹰,乞伏部就是狐狸。
历史上,河西诸鲜卑,乞伏部其实最弱小。
但他们找准了时机,忽然出手,攻击西套的鹿结部,吞并其人口,才逐渐壮大,后又在汉人五胡中左右逢源,反复横跳,遂建西秦国。
秃发树机能忽然大笑起来,“哈哈,不错,此地足以兴旺我族!”
“这就对了,我们鲜卑人为何要为汉人卖命?汉人不是有个养寇自重的说法?杨峥想取河南地,咱们就向他要钱要粮要军械。”乞伏赫达得意洋洋道。
秃发树机能眼神闪了闪,“你觉得我们斗得过杨峥吗?你觉得司马家能信任吗?”
乞伏赫达一愣,随后干笑道:“贤侄果然是我们鲜卑人中的豪杰,杨峥咱们斗不过,司马家也不可信,但咱们可以左右逢源啊。”
秃发树机能点点头,“不错,我鲜卑豪杰岂能为他人犬马?”
“我已经派人去跟铁弗部联络了,匈奴、鲜卑三百年前都是一家人,不能自相残杀,那女人我不要,送给刘悉力了。”乞伏赫达脸皮跳了跳。
“我听说你的小妾是大名鼎鼎的美人,这口气你也能忍?”秃发树机能调侃道。
乞伏赫达咬牙切齿道:“为了鲜卑大业,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哈哈。”秃发树机能大笑起来,“我有一个提议,你既然与他暗中有联系,不妨再送他些牲畜。”
“送了他女人,还要送他牲畜?”乞伏赫达脸皮又跳了起来。
“不错,汉人有句话,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东西给他们,然后趁大雪降临之际,一举扫平铁弗部,把你的小妾抢过来,岂不是更好?”秃发树机能笑道。
乞伏赫达呆了呆,“贤侄果然非同一般人。”
秃发树机道:“那就烦请叔父亲自去一趟,以彰显诚意,刘悉力匈奴贵人,一向豪爽,必然不会加害叔父。”
乞伏赫达却迟疑起来,目光在秃发树机能脸上逡巡。
秃发树机能也澹澹的看着他。
狐狸在秃鹰面前,自然弱势一些。
秃发树机能麾下有十八部,一万三千骑,装备精良。
乞伏赫达满打满算只有四千骑。
“好,为了鲜卑大业,我愿意冒这个险。”乞伏赫达咬牙道。
魏武分南匈奴为左右南北中五部,居汾阳、祁县东南、隰县、猩县、文水,每部立匈奴贵族一人为统帅,汉官为司马监督。
不愿受约束的匈奴,就跑到河南地,与羌人混居。
河南地形势非常复杂。
如果杨峥直接驱兵进来,会引起羌胡、匈奴、鲜卑诸部的警觉,有很大概率联合起来。
以秃发树机能进入,则影响小了很多。
羌胡来来往往,南下北上、东去西进的,都是游牧部族,习以为常。
乞伏赫达领着四千骑兵前往铁弗部,路上一直眉头紧锁。
“秃发树机能心怀叵测,不可信任。”长子乞伏力虎劝道。
乞伏赫达冷笑道:“我岂不知?只恨实力弱小,不得不虚与委蛇!此次他派我前去铁弗部,必有害我之心,我正好与铁弗部联合,吞并他手上的十八部族,再取朔方,最后向杨峥称臣!”
嘴上口口声声是鲜卑大业,背后全是冷刀子和算计。
自轲比能死后,鲜卑便彻底分裂,一盘散沙,比中原分裂的还要干脆。
“倘若杨峥不接受我们的称臣又当如何?”
“他会接受的,杨峥要的是爪牙,可以是秃发树机能,也可以是我们!”
寒风呼啸,天上两只鹞子正在追逐一只黄雀。
黄雀反复挣扎,最终仍是落入鹞子爪中。
大地上,秃发树机能的骑兵已经集结。
自从祖父秃发寿阗死后,他从不信任他人。
包括乞伏赫达在内。
草原的规则便是如此,要么依附强者成为爪牙,要么直接与强者拔刀相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结盟。
结盟也是为吃掉盟友壮大自己。
杨峥实力强大,可以肆意吞并其他部落。
乞伏部弱小,就要接受现实。
这便是草原的生存规则。
秃发树机能就非常清楚这套规则以及自己的命运。
“起兵,随我攻灭铁弗部、乞伏部!”
十七个豪酋举起了刀矛,周围骑兵举起了刀矛、铁叉,很快,一万多名骑兵举起武器,“起兵!”
呜咽的号角声在寒风中响起。
一万多骑顺着西北风而下。
羌胡出身的宣义郎早已与诸部连为一体。
他们将凉州的种种好处宣传开来,凭借上阵杀敌就能立功成为贵人,这在任何时代任何势力中都有极大吸引力。
不管秃发树机能愿不愿意,这支骑兵的军心其实早已向着凉州。
“镇西将军有军令,杀敌者,有十二转军功,分赏田地、钱帛、宅邸,甲士以上,有云骑郎、飞骑郎,直接就是贵人,可以跟汉人过的一样,不愁吃喝!斩杀敌方大将,回去你就是大将,要什么有什么。”宣义郎们以羌语、匈奴语反复说道。
“嚯、嚯、嚯……”
骑兵们呼吸逐渐加重。
以往杀来杀去,什么都没有,活着就不错了。
而现在,他们前程就在刀子上。
底层羌胡的想法其实比汉民更为淳朴,能吃上饭,冻不死,就不错了。
所以羌胡比汉人更期待稳定的秩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骑兵们的眼神逐渐火热起来,士气也高涨的无以复加。
简单来说,这一战是为自己打的。
夹在众军之中的秃发树机能眼神复杂的看着周围骑兵。
就连他自己的部众,脸上都蒙着一层狂热之色。
这一战的结果在他心中已经毫无悬念,也不可能有悬念。
秃发树机能太清楚这些部落了,绝不是凉州的对手。
充斥在他脑海的是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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