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滚滚,烟尘大起。
仿佛有洪荒勐兽自黄土高原冲下。
寒风呼啸,阴云中忽然飘下一片鹅羽。
不,不是鹅羽,而是雪花。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下。
眨眼之间,那支疯狂的骑兵便消失了踪影,四面只有马蹄声轰鸣。
陈泰想象当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
心中先是有几分失落,而当马蹄声出现在左右翼,乃至身后的时候,陈泰大惊失色!
难道杨峥识破了金蝉脱壳之计,直奔前军而去?
士卒们已经开始慌乱起来。
并不是因敌军慌乱,而是这场大雪,有大雪,他们就走不了了。
朔风将寒气浸染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不得惊慌,各守本阵!”陈泰镇定而从容的命令道。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稳住了。
士卒们听到陈泰的声音,安心不少,互相挤靠在一起,躲在武刚车后,抱团取暖。
马蹄声仿佛梦魔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
过不多时,身后带起一片惨叫之声。
有大雪遮掩,凉州铁骑仿佛无处不在,前后左右都是他们的马蹄声。
仿佛八万大军都被他们包围了。
有时一支骑兵会忽然从雪幕中杀出,踩死、刺死一片,中军刚刚掉转长矛,敌骑浅尝辄止,调转马头,从另一个方向杀出,消失在雪幕之中。
有时马蹄声汹涌而来,中军竖起长矛大盾,但迎来的只是一阵箭雨……
恐惧无处不在。
而陈泰的影响力只在他身边一百步的范围。
一百步外,士卒们看不到他的旗号。
当然,十六万中军里面自然有很多精锐。
他们坚毅顽强,守候在风雪中,岿然不动。
但这种寒冷的天气下,注定他们撑不了多少时间。
每一个动作都要比平时耗费更多的体力。
陈泰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力感。
如果两军对垒,来一场血战,他觉得就算自己战死,也必然能狠狠重创杨峥,为司马昭争取机会。
即便司马昭不回身救援,凉州在数年之内,无力染指关中。
数年之后,中原一定比凉州先恢复过来。
但这种天马行空的战法,让他的大阵列、武刚车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还有这场大雪,简直如有神助。
“莫非天命在他?”陈泰很清楚此战失败的后果。
雍凉必然全部陷落,十年之内,中原无力东进。
而且士卒会在心理上留下创伤,从此畏凉军如虎!
雍凉陷落,那么蜀国也就跟着去了……
如果司马昭有个三长两短,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快逃啊——”
后方忽然传来几声惨叫,本已摇摇欲坠的军心忽然间崩溃了。
陈泰百步之外,到处是混乱的撞击声、踩踏声、惊叫声……
能在寒风飞雪中支持这么久,士卒们已经到了极限。
战场迅速崩溃。
无数人争抢着向南溃逃。
陈泰看了一眼身边目光闪烁的士卒,那种眼神中包裹着求生的欲望,以及对自己的失望,陈泰无力的吐出一个字:“退!”
整个战场异常混乱,分不清彼此,看不见号旗。
凉州骑兵如羚羊挂角、吉光片羽,在混乱的溃军中肆意冲杀,带起一阵腥风血雨呼啸而去。
狼群绝不会孤注一掷,而是撕开猎物的伤口,让它们的血慢慢流干……
即便中军想反抗,在文鸯、蒙虓的冲击下,也很快丧失反抗能力。
从黄陵到粟邑,仿佛一头巨象在被八条恶狼围攻,巨象走到哪里,鲜血就流到哪里。
恶狼们不慌不忙的一次次从巨象身上撕下血肉,留下伤口。
于是巨象的速度越来越慢。
越来越多的士卒倒毙在风雪之中。
或者直接逃入风雪。
“噗通”一声,杨毅身边的从马倒在雪中,这么寒冷的天气,河湟马也到了极限。
而且这场大战持续了这么久,很多战马早已疲惫不堪。
即便如此,在面对中军时,也有压倒性的优势。
根本不需要冲锋,只需坐在马上,随意向前刺出一矛,就能收割一名敌军的性命。
而其他人,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只顾着仓皇向前逃命。
当然,也有一些将领,在后退时维持本阵,缓缓后退。
却无法改变整个战场崩溃的局面。
身边的三个兄弟紧紧围绕在他身边。
“某刀下从不斩懦夫之首!”李庠一反常态,居然对厮杀毫无兴致。
“君侯群狼之法,当真世之奇谋,不亚于当年韩信十面埋伏。”夏侯栩道。
杨毅一脸骄傲之色,“天下英雄,何人能与我父比肩?”
儿子自然对父亲有着盲目崇拜。
杨毅立志从军,就是受了杨峥的影响。
“大郎,你将来也要当英雄,带领我们兄弟三人大杀四方,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赵雄笑道。
“这是自然!”年轻的杨毅还没想那么远。
文鸯仿佛一只雄鹰凝视着战场。
每次他都能找到敌人的要害。
中军这么快崩溃,绝大部分功劳都是他的。
是他最先率军冲入敌军之中,所向无敌,最先凿穿了敌阵,杀的敌人心惊胆战,四散奔逃。
然后庞会跟在后面捡现成的。
马蹄声与羌胡士卒嘴中的狼啸声就是最好的联络信号。
“后军已破,追杀前军!”文鸯迅速做出判断。
“唯!”杨毅四人拱手,各自换了一匹战马。
跟在文鸯身后,才知什么是神勇!
绞杀仍在继续。
从白日追杀至夜晚。
而夜晚更为致命,很多士卒熬不到天亮,就被冻僵在雪地之中。
为了活命,终于有人向凉州军投降。
杨峥领着八千步骑缓缓在后,仿佛打扫战场一般,不断接收降军、武刚车、辎重……
敌军的崩溃之快,超过了想象。
仿佛早就是强弩之末,只不过在苦撑而已。
一方面是司马昭这两年不断往中军注水,战力下滑严重。
另一方面,从司马昭渡过白水时,优势便转向凉州一方。
“前方诸军停止了追杀,在黄岩峪、清溪涧等躲避风雪,只有文、刘二部仍在追杀前军。”斥候来报。
“抓到敌方大将没有?”
“尚未有消息。”斥候老老实实回答。
但凡大将,身边都有亲兵,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
不过不要紧,这只是第一天,后面还有机会。
从粟邑撤到白水,上百里的距离,司马昭跑不了。
即便到了粟邑,一座小城,也救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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