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没有说错。
交州七郡,四郡半为秦国攻陷,建业君臣恼羞成怒。
大将军丁奉为人低调,不争权夺利,濮阳兴与张布掌控内外,闭塞言路,权势日重。
孙休全都看在眼里,但顾念着昔日的情分,听之任之,渐渐荒怠政务,一心读书治学,酷爱游猎射雉。
有大臣劝谏:“此为小物,何足甚耽?”
孙休答曰:“虽为小物,耿介过人,朕所以好之。”
意思是,这东西虽小,却比人要耿直。
然而读书射猎终有厌倦之时,孙休逐渐有了另一大癖好——五石散。
能沉迷于读书和射猎不可自拔,当然也会沉迷于五石散。
孙休身体每况愈下。
交州失守,刺史大将被斩的消息传到建业,濮阳兴没事都要蹦三尺的人,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无异于打了他这位东吴丞相的脸面。
自上任以来,濮阳兴极为好动,又是兴建丹杨湖田,又是出兵趁火打劫蜀中,全都劳民伤财,一事无成,百姓怨恨,士庶离心。
所以为了自己的脸面,交州一定要夺回。
与张布二人一拍即合。
还假惺惺的去求询大将军丁奉出兵方略。
丁奉对联晋抗秦之策一直有意见。
秦国是虎狼,司马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东吴休养生息,训练士卒,等待两家大战,再渔翁得利才是上上之策,没必要跳在前面。
“交州遥远,日南、九真、郁林皆非腹心要害之地,四五万大军难以攻克,十万大军得不偿失。”丁奉觉得有这十万大军还不如趁淮南石包卸任,再来一次合肥之战,全据江淮、荆州,稳固江东防线。
钟会多次来信,愿与吴国结盟。
这一次若是北上,成功几率极大。
不过他的意见终究是白搭。
张布、濮阳兴防贼一样防着他,“秦贼无端袭我州郡,若不反击,秦贼以江东为鱼肉也!”
丁奉张了张嘴,“无端”这两个字让他心中暗骂,若非这两人一直盯着蜀中和南中,七八万大军压在永安和南中,秦人也不会反击。
“请大将军定出兵之策!”看濮阳兴的架势,已经铁板钉钉了。
丁奉从来以大局为重,秦国攻打吴国,若是不反击,的确说不过去,更不想跟濮阳兴、张布起冲突,盯着地图思索一阵,“既然要战,则倾力一击,以虞氾为监军,薛珝为威南将军、大都督,起十万大军南下合浦,汇合苍梧太守陶璜,水路并进,攻取交州。”
“秦贼在交州不过万余众,我军十余万大军……”张布疑惑道。
二人原本决定三四万大军就差不多了。
情报显示,霍弋已经率领主力回到南中,留在交州四郡的不过是些豪强私军。
“老将军何畏秦人如虎也?”濮阳兴大为不悦。
丁奉一生历经三国时势变迁,先后从属甘宁、陆逊、潘章等大将帐下。
基本参加了吴国所有大战,从一介小卒杀到大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
这也是张布、濮阳兴二人掰不倒丁奉的原因之一。
吴国没有继续混乱,也是丁奉这根顶梁柱在撑着。
不然张布、濮阳兴两人早被人乱刀砍死。
石包被调走,除了钟会在推波助澜,丁奉也在暗中推动。
被濮阳兴这么一个晚辈斥责,丁奉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堂中顿时寒气上涨。
两人为丁奉气势所慑,不敢乱语。
丁奉起身道:“兵者,国之大事也,刘俊、修则五战五败,遂失交州,二人虽是庸才,然秦军战力之强可窥一斑,以某度之,我军十余万,交州亦难以收复!”
有这十余万大军,不如北上联合钟会,攻打淮南。
丁奉忽然有些怀念孙綝兄弟。
他二人虽然倒行逆施,杀戮过重,但大战略上没有出错,一直积极北伐。
两人被夷三族之后,东吴也对北伐彻底没了兴趣。
反而对西进充满了兴趣。
二人低头不语。
丁奉言尽于此,便告辞离去……
霍弋的上表送到长安时,已经是六月。
“臣弋言:大王卷顾之恩,弋铭感五内,无以为报……东吴必兴兵争夺交州,稷、炅、元等将皆愿为大秦死战,若吴军三四万,则为大王吞之,若五六万,则为大王拒之,若吴兴兵十数万,则请大王重兵出荆州,荆州乃天下之腹心,得其地,顺江直下,一鼓而入建业,北上,可会师襄阳、南阳、弘农,威胁洛、许,合围武关、潼关,天下之司命,莫过于荆州也!大王欲克成帝业,亦由荆州起!”
一封表奏看的杨峥热血沸腾。
荆州处在三国交界之地。
在魏国手中,天下早就一统了。
即便在当年的蜀国手中,也能配合汉中,两面夹击魏国。
关羽只凭荆州之众,两三万大军北伐,就让曹操动了迁都的心思,最后还是以举国之力,加上东吴背刺,才把关羽按下去。
除了关羽勇勐善战,还有荆州的地缘优势,北面都是曹魏的腹心之地。
偏偏这么一个战略要地落入吴国手中。
还是以极不光明的手段拿到手的。
这也导致东吴北伐不敢从荆州发起,怕蜀国依样画葫芦也来个背刺,营建西陵就是为了防备蜀国东出。
霍弋的意思是以交州四郡,换取东吴的荆州!
不愧是大将。
但问题在于,镇守荆州的几个吴国大将都不是简单人物。
施绩、陆抗、步协都是吴国响当当大将。
吴国袭取荆州之后,修建了一座座要塞。
当年王昶、州泰、王基数次发动大战,都没有拿下荆州。
杨峥觉得机会不太大。
吴国虽然混乱,但因为其特殊的兵制,江东大族各有善战私兵,进取不足,防守有余。
陆逊破丹扬费栈,得精卒数万人,攻鄱阳吴遽等得精兵八千余人。
贺齐攻建安、汉兴、南平郡洪明等料出兵万人,平豫章东部彭材等得众万余人,拣其精健为部曲。
吴国就是这么一个怪胎。
虽然没有司马昭的占田制,但步子迈的比司马昭更远。
所以这么多年,东吴朝堂上一直杀来杀去的,其根本就在于此。
豪强们互相牵制,反而让孙家颤颤巍巍的坐在皇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