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将军虽然勇武,只可争勇于阵前,却不能独当一面,大王以两万精锐托付之,若有不测,是自损国威!”鲁芝找到一个私下场合进谏。
这种话也只有他敢说。
刘珩在长安恶名远扬,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看不惯他的人很多。
杨峥道:“若是中土战事,孤自然不敢用他独当一面,但草原诸部另当别论,我数万大军远袭,则敌必远遁漠北,两万大军不多不少,焚烧草原,行绝户计,诸部必会联合,彼众我寡,非勇猛之将不能破之,刘珩正当其任,身边有庞青、姜伐野、彭护,必有捷报传回。”
刘珩不是真傻,当初长安大战,这厮绕过文鸯,盯着庞会打。
草原太辽阔了,从北海(贝尔加湖)到罗荒野(西伯利亚),从大鲜卑山到金山(阿尔泰山),两万人洒进去,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
两万兵力,可以给草原诸部一个错觉,努力一把,或许能吃掉他们。
即便他们不动,刘珩在草原上这么烧下去,诸部活不过这个冬天。
当年魏武攻打乌桓,开凿沟通呼沱河、鲍丘水的平虏、泉州二渠以运输粮草,敢出兵就各种不顺,大雨滂沱道路阻塞,乌桓军扼守要道,魏军不得寸进。
只能在田畴部曲带领下,走徐无山,轻骑出卢龙塞,于崇山峻岭中疾行数百里。
与乌桓主力相遇于白狼山。
魏军主力在后方,前线兵力一共也才七千,乌桓数万精锐。
魏军左右皆惧,主张等待后方重兵集结。
只有张辽一力主张发动猛攻,魏武壮之,赐以麾仗,张辽奋勇争先,阵斩蹋顿及乌桓名王十多人,降者二十余万口。
强盛一时的乌桓自此衰亡。
绝大多数情况下,敢提着刀子上,结果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年攻打河湟强渡青羊涧,也是刘珩第一个下水,不顾性命,扑腾到对面,才让杨峥大军绕到迷当背后,袭取了大小榆谷,断了迷当的根。
两万精锐中军,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草原上的乌合之众难有胜算。
说白了,只要敢玩命,这一战就不会输!
所以刘珩最适合这一战。
当然,文鸯、蒙虓也足以胜任,但他们一人在河南地,一人防守临晋。
马循刚刚大胜,不宜再领兵出战。
庞会也是勇将,但他心思太多了,战局稍有不利,一定会想着保全自己,杨峥不敢让他领兵。
“大王深谋远虑,臣不如也。”鲁芝劝了一句,见杨峥早就想好的前前后后,也就不再坚持。
浚稽山。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刘珩侵掠如火,庞青不动如山。
战场上血肉横飞,诸部联军几次想合围刘珩所部骑兵,但他们的渔网不够坚固,被五百重骑轻易凿穿。
刘珩一杆狼牙棒,擦着便伤,碰到便死。
凡是挡在他面前的敌骑,全都被砸成肉泥。
凡是伸过来的刀矛,全都被被砸断。
秦国崛起,中军待遇最优,将士们开始自制兵器、铠甲,制式盔甲之中,再穿一层西域锁甲或者牛皮甲,每一个箭镞都精心打磨,每一把环首刀都反复擦拭,每一匹战马在出征前都喂了半个月精料,比人吃的都好……
骑兵不是步军,奔动起来,根本围不住。
草原诸部也没有这个默契。
刘珩一万三千余骑兵在敌军中纵横驰骋,在草地上踏出一条血路。
远则用骑兵短弩,近则长槊。
弩尽则短兵搏杀,槊断则拔刀应战,
从隅中杀至晡时,从晡时杀至日入。
最开始的一万五千骑,变成一万三千骑,一万骑,九千骑,很多都在汹涌的人潮中被冲散了。
力竭的战马当场被舍弃,散落在猩红的战场上。
五百重骑的战马早就瘫软在地,每一个士卒原本黑色的盔甲被染成了鲜红色。
就连一向力大无穷的刘珩,都有些举不起狼牙棒。
直接扔在战场上,拔出环首刀奋力砍杀。
敌军伤亡惨重,奈何不了刘珩的骑兵,集结重兵,围攻庞青的步阵。
然而步阵比骑兵更难对付。
以诸部的实力和装备根本撕不开这个铁壳。
庞青列阵在小土丘上,土丘之南则是龙勒水,步阵并非死守,而是百人为一小阵,五十多个小阵散落在土丘上,骑兵可从中间空隙向土丘上冲,但会面临小阵的层层截杀。
最前的数个步阵正是秃发树机能的部曲。
庞青原本想消耗他们,没想到他们也异常顽强,犹如磐石,秃发树机能和秃发务丸身先士卒,二人都颇为勇武,指挥若定,秃发部居然伤亡不大。
战场上也多少如此,越是怕死,往往死的越快。
这些人众志成城,凭借木车大盾死命血战。
山丘上血水缓缓下流,人和马的尸体散落一地。
有士卒直接捧起混杂人血的马血一饮而尽,或者小刀割马肉咽下。
眼中的猩红杀意更甚。
凉州处于东南西北诸部的交汇之地,从东汉中期便处于血战之战。
羌人慓悍,士卒精勇。
杨峥把他们整合起来,自然冠绝天下。
这种恶战对他们而言不过如此。
庞青坐在土丘之上,牙旗之下,“秦”字大纛随着朔风翻卷。
只要这面旗没有倒下,这支秦军就不会败。
也正因为步阵的坚守,给了骑兵巨大的精神支撑。
每次骑兵回望见还在飘扬的旗帜,再艰难的死战都不会放弃。
而潮水一般的敌军却在不断萎靡。
这种联盟永远不可能精诚团结,谁的部落多死一个男丁,面对的生存压力就会更大一分。
不是他们不够勇武,也不是他们没有决心,而是部落的框架决定了他们必然不会死战。
呜呜呜——
惶急的号角声中,一个部落率先退出战场。
第一个退走的,损失最小,最后退走的,肯定伤亡最大。
草原上也处处是算计。
很快,撤退就变成了争先恐后,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褪去。
刘珩顿觉眼前天高地阔,敌人已经溃逃了,张开血盆大嘴吼道:“杀!一个都不放过!杀啊!”
骑兵们振作精神,刚准备追击,刘珩身体一歪,从马上摔了下来。
“将军!将军……”
身先士卒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刘珩身披十余创,身上的血不仅是敌人的,还有自己的。
他的战马都战死累死五匹,而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小小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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