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小千户
于是方才侍候萧文明和董婉青的那个龟公被推举出来,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问了一句:“东家少爷,这位大人要让我们关店三天,却不知东家这边有何主意?”他还是没有完全认清董婉青的身份。
董婉青刚刚被萧文明骂了两句,心情正差,这龟公现在又来招惹她,自然等不到她的好口气:“下人的事情还要来问主子吗?你们平常是怎么办的?现在就怎么办好了。”
有这话就行了。
那龟公赶忙赔了两句,便又退了回去同其他的龟公、老鸨商量了一番。
之后,他们随即行动起来,将仍旧逗留在此处的宾客逐一劝走——幸好现在是白天,还没到生意最好的时候,在此处的客人总共也不过七八桌、十几个人。
他们今天看过了热闹,也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暖香阁又十分实惠地免了他们点下的酒水钱,他们便赶紧离开了此处,一刻也不愿多逗留了。
劝走了宾客,龟公们又赶紧把门关住、插上了门板,让原本十分热闹的暖香阁,眨眼之间就变得异常冷静。
见这些人办事还算麻利,桑淳元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你们这些龟公、老鸨,平时最爱拨弄是非,这里也不用你们伺候了,全都回去给我闭门思过!”
“是,是。”立即有老鸨答应道,“闭门思过是没差,可能不能让我们把这里全都扫干净了再走?否则上头要是骂起来,非得罚我们的钱不可呢!”
桑淳元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阴狠地瞟了他一眼。
一旁的任当思心领神会,立即怒斥道:“你们都聋了吗?总宪大人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速速与我退下!要是胆敢慢走一步,少不了一顿好打!”
听了这话,聒噪的龟公和老鸨们,立即是噤若寒蝉,如鸟兽散一般离开了暖香阁,不知猫到哪里去了。
眼看这一场纠纷算是平息了,任当思十分知趣地走上半步,拱手请示道:“桑总宪,此处太平无事,卑职就先退下,继续巡逻金陵去了。”
桑淳元对任当思依旧是无话可讲,略微点点头,算是同意,便不去管他了。
任当思如蒙大赦,赶紧带着手下的弟兄,卸下一块门板便鱼贯而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扭头看了萧文明一眼,眼神似乎是在叮嘱他:“桑大人可不好说话,一切都要谨慎小心。”
送走了任当思,桑淳元果然就拿萧文明说话了。
只见他用冷若霜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萧文明好几遍,半晌才开口说道:“萧千户,你我都是熟人了,我且不追究你擅离职守的职责。但是你冶游妓院,实在是有失官体,要是平常,我替你遮掩几句也就过去了。可今天闹出这么大的纠纷,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我要是再一味地包庇,就怕是说不过去了……”
好一个桑淳元,说话果然是滴水不漏!
他分明是想用这件事情来打压萧
文明,可话里话外,却显得自己十分的无奈——当官当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有了一点境界了。
萧文明莅临金陵城,原本就是来找桑淳元的,却不想竟然会和他在暖香阁这所青楼之中见面,着实出人意料。
因此面对桑淳元的质问,萧文明愣了一愣,心里盘算着应当怎样说,才能做到无懈可击。
谁知萧文明这一停顿,竟让桑淳元觉得萧文明是理亏了,不敢回答自己的问题。
本来嘛,萧文明这张巧嘴平素就好像利剑一样,何曾饶过别人一字半句?今天却闭上了,也算是实属难得。
因此这桑淳元更来得及,连珠炮式地说道:“萧千户,原本今天我是不愿来的,但是听说你和犬子发生了纠纷,才匆忙赶来。犬子这边固然有它不对的地方,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可萧大人这边的做法是不是也有待商榷呢?别的不说,光是出入花街柳巷这一段,其实就与官体不合。这年头礼崩乐坏,原本遇到这样的事情,本官遮掩一下也就是了,然而今天这事闹得太大,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想要遮掩,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话听起来说得冠冕堂皇,并且做尽了好人、说尽了好话,但实际上不还是想要处罚萧文明吗?
因此萧文明不以为然道:“总宪大人这么说就有些言过其实了吧?刚才桑大人放了那么多人走,这里头难道就说没有别的在职官员吗?我看也不尽然吧?”
萧文明这话相当于给自己提了个醒,难道桑淳元刚才故意清空暖香阁,其实是别有所图,是为了自己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做准备吗?做出这种事情真像是桑淳元的作风。
面对这样一只老狐狸,自己可得加倍小心,否则中了他的圈套和陷阱,恐怕就难以自拔了。
萧文明心思一多,一句话没有接上来,立即就被桑淳元抓住了话柄:“看样子,萧千户也是知错了。既然知错了,那本官就不严加处罚了,只是向朝廷申报罚俸半年,以示惩处而已。据我所知,萧千户并不靠这几个俸禄银子过活,罚俸半年,不过是九牛少了一毛而已,也好在百官、百姓面前说得过去了。”
桑淳元这话说的还真是没有错。
因大齐太祖起于寒微,因此对官员的待遇规定得十分严苛——一个七品官,一年的收入,不过五十两银子而已,大抵是两三户中的人家一年的支出。
这个收入看似不小了,但既然是当官的,那平时的开销也大,就这点银子还不够自己的穷亲戚打秋分的呢!
因此久而久之,官员的俸禄银子也就是个摆设而已,朝廷上下就没有几个当官为宦的,是靠着朝廷的这点俸禄过活的。
萧文明也是一样。
原本靠着朝廷这些时有时无的俸禄和军饷,他和姐姐萧文秀,以及临海屯的老少爷们们,就连西北风都快喝不起了。
迫于无奈,萧文明只能另找赚钱的法门,然而他这么一找居然是门户洞开。
先是刊印、售卖图书,后来又是开埠通商,一个月赚的银子最少的也得有五六千两,多的时候能达到上万人之巨。
有这么多银子入袋,对于朝廷发下来的几十两银子一年的俸禄,萧文明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别说是罚一年,就是罚个十年二十年,罚到萧文明死了,这点银子也不够他看的!
但是对于同桑淳元这样的人对阵,是不能露出任何破绽的,更是不能落半点下风。
就好像一位高明的棋手,每下一步棋,往往都能考虑到之后的十几步二十步,天知道张淳元这简简单单的“罚俸半年”,不知后头又会留下多少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后招呢!
萧文明正想着如何挽回,这时却听温伯明说道:“桑大人怕是弄错了吧!我这位萧兄可并不是来暖香阁里寻欢作乐的,是我这两天偶感风寒、起居不便,才特意派人请他过来接我来的,还请萧大人明鉴。”
桑淳元眉头一皱:“你这样说法有何凭据?”
温伯明坦然回答:“不用凭据,总宪大人不是亲眼所见吗?萧兄既没有请暖香阁内的姑娘相陪,又没有点什么酒菜,身边还陪着董大小姐,怎么可能是来玩乐的?”
姑娘,萧文明当然是不可能会叫的;
酒菜呢,确实是随意点了一些。
只不过暖香阁厨子上菜的进程,被桑忠昌这么一闹,便也打断了,让萧文明的桌子上空空荡荡的,干净得好像一面镜子。
因此温伯明的话,属实是无懈可击。
桑淳元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却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这样跟本官说话!”
桑淳元摆起江南道主管的架子来,却并不能吓到温伯明。
只见这位江南名士,十分潇洒地拱手作揖,自我介绍道:“在下温伯明,一介寒生而已。总宪大人自然是不会认识我的。”
桑淳元怎么可能不认识温伯明呢?
温伯明的诗词书画、聪明才智,可谓是遐迩闻名,作为从苏州知府任上升官上来的桑淳元,他要是不认识温伯明,反倒是咄咄怪事了。
更何况,温伯明的老爹还曾当过户部侍郎,在苏州府也算是位极有名的人物了,每到逢年过节或是生日寿诞的时候,桑淳元往往要派出专人或者亲自走一趟,去向温伯明的老爹贺礼。
在此过程中,桑淳元似乎还同温伯明有过几面之缘。
因此知道温伯明底细的桑淳元立即反口说道:“哦?原来你就是半松先生温伯明啊!久仰久仰。不过据我所知,你也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人,怎么也不知检点,跑到这暖香阁来做事?还说自己受了风寒,可见你在此处居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寻常才子寻花问柳、卖弄文采,本官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像你这样嫖宿娼妓,实在是有辱风化,本官岂能轻易放过?”
桑淳元的这几句话,已经属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