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蒙的记忆中,当年他第一次与路德维希在酒馆里相遇时,这个老小子还只是微微发胖。而当现在他拥有了科奥瑟村外新建的庄园后,这个小日子过得越发舒适滋润的家伙居然长出了显眼的大肚腩。
间谍总管的工作并没有改变路德维希那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和整个人散发出的那股和蔼气质,不过,西蒙从他那一如既往挂在脸上的微笑中读出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可以说,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无法将这个无时不刻释放着善意的幽默胖大叔与狡诈残忍的间谍头子联系到一块儿去。
“这是为联盟起草的文件,我的朋友。等男爵卡尔的掌玺官到来后,我们就可以正式签署文件了,”路德维希将一卷羊皮纸轻轻地放在了西蒙面前的桌子上,忽然话锋一转地说道,“不过,我这有一个坏消息——我们在弗尔德堡南部边界的哨兵传回了消息,在昨天凌晨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南部杜伊斯堡的方向散发着冲天的火光。”
“那就是说……那个马扎尔人的劫掠小队距离我的领地已经很近了?”西蒙有些头疼地说道。
“恐怕您说的是对的。除了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异教徒,我想不出第二个能在杜伊斯堡的男爵卡尔的领地上搞出这么大动静的人。”路德维希面露担忧地说道。
“我们前段时间做的尖木拒马布置得怎么样了?”
“我前两天听莱安说,基本上都已经布置完毕了。”
为了防止这些该死的马扎尔人毫无阻碍地冲进村庄将大量来不及反应没能进入庄园避难的领民们肆意杀害,西蒙派遣了好几个信使向他的每一个封臣传达了他的警告和应对的方法——用松散的尖头圆木将村庄围起来。
毕竟,为每一个村落建造如弗尔德堡那般的坚固木墙实在是太费钱了,更何况一些村庄中房屋与房屋之间的距离很大,将他们全部囊括到围墙内的成本会更大。
所以,为了防止这些骑着马的游牧劫掠者毫不费劲地直接冲进村庄,看似松散但对于骑兵来说却又密不透风的尖木拒马成了西蒙和他封臣们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当马扎尔人出现在村庄附近,民兵拉响了警铃,村民们就能借着尖木拒马的掩护躲到庄园那坚固的围墙后面,升起熊熊的狼烟向埃斯拜堡和弗尔德堡预警,并等待救援。
这些马扎尔人劫掠者最擅长的是快速机动的骑射战术,对于攻城,西蒙并不认为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攻破各个村庄领地里加建了围墙的庄园。
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傻子,对于棘手的刺猬,他们想到的不会是耗费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去击破它,而是会果断地寻找下一个毫不设防的“金库”。
另外,这些游牧强盗大部分人都是轻装上阵,几乎没有人穿重甲,因为这不仅会削减他们赖以生存的高机动性,重甲对于他们的矮种马也是一巨大的负担。因此,这些异教徒强盗里只有少部分人穿了轻型鳞甲,大部分人都没有披甲。这意味着,在密集箭矢和投石索飞石的抛射下,他们的死伤率会非常惊人。
“我们的士兵需要大量装备长矛,”西蒙思索着说道,“那些异教徒是马背上的民族,而长矛会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武器。”
此时,另一种令装甲骑兵们闻风丧胆的武器也浮现在了西蒙的脑海中——古腾塔克长矛。
这种武器大概是在十三世纪时出现的,那时的佛兰德人为了应对法兰西王国的重骑兵冲锋想了不少招儿。
不同于苏格兰的罗伯特国王利用沼泽地形优势以大量装备简陋的苏格兰长矛兵战胜人数占优的英格兰重骑兵,佛兰德人的办法是将长矛和狼牙棒这两种武器结合起来暴打法兰西王国的骑士。
当敌人的重骑兵冲锋时,长矛可以插在地上当作拒马刺。而没等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敌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士兵们便已经如挥舞着前端加装了铁块如狼牙棒一般沉重的矛砸向他们了。
古腾塔克长矛的名字取得也是挺幽默的,它来源于荷兰语的“goedendag”,意思是“美好的一天”或者是“日安”。
这不难想象,当十三世纪的低地民兵们拿着“日安棒”将一个个法兰西骑士老爷们从马背上击落并将他们敲得粉身碎骨时,这便是他们向侵略者们打招呼的方式。
根据史料记载,在1302年的金马刺战役中,佛兰德人以9000名由工匠和农民组成的民兵对抗法兰西王国拥有8000人的传统封建军队。其中,法军有2500名装备精良的贵族骑兵、1000名弩兵、1000名矛兵和3500名轻步兵。
然而,在这场众人认为会演变成一边倒屠杀的战役中,法军居然出乎意料地大败,甚至连最高统领阿图瓦的罗伯特二世都在战斗中丢了性命。
根据粗略估计,在那场战役中,至少有超过1000名贵族骑兵丧命于古腾塔克长矛之下。
这场战役的结果震惊了整个欧洲,佛兰德人用胜利击破了重骑兵不可一世的神话。虽然古腾塔克长矛构造简单、制作容易、成本低廉,但只要运用得当,即便在训练有素的民兵手里,也能将装备精良的披甲重骑兵给打得溃不成军。
在此役之后,这种廉价而又卓有成效的反骑武器迅速风靡了整个欧洲。
在西蒙所处的这个时代,正是重骑兵发迹的时代。德意志人为了对抗马扎尔人而不惜花费大代价组建重骑兵部队,而在接下来几个世纪内令整个欧洲的步兵们闻风丧胆的诺曼骑士此时也已经初现雏形。
西蒙想,用古腾塔克长矛来对付马扎尔人显然是绰绰有余的,这种短而沉重的矛适合用来钝击破甲和刺穿防护,对付重骑兵是最合适的。而面对那些几乎不披甲的马扎尔人,普通的长矛便足以送他们去见他们的腾格里神了。
“我的朋友,你可别忘了,我们的军械库中最多的便是长矛了。”路德维希笑着提醒道。
确实,西蒙的军械库中所存放的最多的武器便是长矛和各种各样的短斧,其次是盾牌和各种质量参差不齐的武装剑。这些武器大多是在杜塞尔多夫之战中从洛翁伯爵战败的军队手里缴获的。
“你去告诉翰恩军士,我需要他派人将埃斯拜堡和弗尔德堡军械库中的长矛和盾牌清点出来装到马车上,然后带二十个武装士兵将它们押运到各个村庄庄园的军械库里,每个庄园分配20面盾牌和20柄长矛吧。”西蒙用食指敲着桌子,对着身后的仆从说道。
“对了,见完翰恩军士后,你再渡河去弗尔徳堡的教堂找小克莱因,让他骑马去一趟迪黑斯村,把克里格请过来,我有一些想法想要和这位优秀的木匠交流交流。另外,等他们回来后,让小克莱因也到埃斯拜堡来复命,也不知道最近这小子在詹姆斯神父身边都学到了些什么。”西蒙叫住了准备离身而去的仆从,补充地说道。
等侍从行色匆匆地戴上灰色兜帽离开了塔楼大厅后,路德维希从搁板桌边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对西蒙说道:“提到小克莱因这个聪明的小伙子啊,最近莱安和我聊天时总是在夸赞他呢!”
“哦,是么?”西蒙坐正了身子,从靠背椅旁的桌子上拿起了盛满红酒的纹饰银杯。
“是的,我的朋友,”路德维希点了点头,“上次比尔爵士托克里格为小克莱因定制了一张质量上乘的长弓,不得不说,这个小伙子不愧是玩弓箭长大的,他在箭术上有着惊人的天赋。那张长弓似乎生来就是属于他的,无论是跑得多快的獐鹿,还是小巧灵活的野兔,都无法从他的箭下逃过。”
“看来这小子在詹姆斯神父的身边还是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啊!”西蒙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您可别失望啊,他的拉丁文学得也不错,当然这也有一部分莱安的功劳,他曾经在意大利地区游学过。如果您想让小克莱因当您城堡中的书记员,我想他绝对可以胜任。”
“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西蒙有些惊讶地说道,“他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我还以为他无法沉下心来读书学习呢!”
“他已经是个小伙子了,不再是个孩子了,我的朋友,”路德维希笑眯眯地说道,“他现在可真是壮得跟头牛犊似的,平时还总喜欢去酒馆卖弄一番他掌握的爱情诗歌。毫不夸张地说,领地里追他的姑娘能从弗尔德堡排队排到杜伊斯堡去。”
“啊哈,我猜他掌握的爱情诗歌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老混蛋教给他的。”西蒙满意地喝了一口红酒,指着路德维希笑骂道。
“你可别介意,既然我没办法再当吟游诗人了,至少我脑海中的诗歌得找个像我当年一样帅气的小伙子给传承下去。”路德维希毫不在意地抿了一口红酒,紧接着,二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