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原以为,李世民会派人气急败坏的找他理论一番,教一教他什么叫做轻重,什么叫做家国天下。
他很希望看到李世民气急败坏的样子。
可李世民没有。
李世民派的人只是硬邦邦的丢下了一句‘帅帐有令,着后军总管李元吉,尽快赶赴广府’就完了。
李元吉一脸失望。
屈突通就开心了,坐在马背上乐呵呵的道:“秦王殿下说不定已经猜到了殿下是在吓唬人。”
李元吉白了屈突通一眼,他戏做的那么真,李世民怎么可能猜得到。
李世民明显是想当面跟他理论一番。
往后从邺县到成安的路上,屈突通笑不出来了,李元吉就开心了。
李世民在派人催促李元吉赶路的第二天,派人送了一大堆的人耳朵。
说是已经算到了齐王府帐下将士们的头上,让李元吉手底下核实军功的人核实一下,记录在册,免得以后给兵部报备的时候,对不上数。
李渊、李建成把八百里加急当成寻常的传令兵用,前前后后给李元吉送了不少信。
在信里面,李渊对李元吉是驱寒问暖,并且豪迈的告诉李元吉,他已经将那些弹劾李元吉倒卖官爵的言官,送去了岭南监督冯盎去了。
李建成在信里说,李元吉倒卖官爵,乃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把能吹的和不能吹的都吹了一遍,最后还说洛阳粮仓烧了就烧了,只要李元吉人没事就行。
违心的说‘我兄弟的性命可比三十万石粮食珍贵,只要我兄弟无碍,别说烧三十万石粮食耍着玩了,就是烧三百万石粮食耍着玩,那也没什么’。
李元吉敢肯定,有人真的出三百万石粮食,要拿刀子在他身上划拉的话,李建成能说服李渊和李世民,亲自在他身上划拉,还会问出粮食的人划拉的好不好看。
李元吉通过李渊和李建成的心,几乎能看到李渊和李建成在写信的时候,明明一脸咬牙切齿,还要昧着良心夸他、捧他、跟他说好话。
经此一事,李渊、李建成、李世民都明白了,他是属刺猬的,只能看,不能摸,摸了扎手。
往后他在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手里应该能好过一些,李渊三人轻易应该不会招惹他。
“瞧瞧瞧瞧,张君立的脑袋,能换一个伯。”
李元吉捧着一个盒子,在屈突通眼前炫耀。
屈突通一个劲的翻白眼。
李世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仅给李元吉送了不少耳朵,还给李元吉送了两个首级。
一个是刘黑闼部将张君立的,一个是刘黑闼部将刘十善的。
依照此前宣扬出来的军中文书,这两颗人头是秦琼砍的,不是李世民带人砍的。
李世民等于是拿秦琼的军功在送人。
“两颗脑袋,要是算到一个人身上,你说能不能谋个县侯?”
李元吉追着屈突通问。
屈突通嘴角抽搐了一下,“您要是上书跟圣人说,两颗脑袋要一个侯,圣人肯定给。”
李渊现在在安抚李元吉,李元吉别说是上书跟李渊说刘十善和张君立的脑袋值一个侯了,就是说一个国侯,李渊说不定都会捏着鼻子认了。
“嘿嘿嘿……”
李元吉一笑,吩咐人将藏有首级的盒子拿下去,他也就是膈应膈应屈突通,回应一下屈突通之前说过的话,打一下屈突通的脸,没想着真的拿着首级去问李渊要一个侯。
他开口问李渊要一个侯,李渊肯定会给。
但他要和李渊主动给,是两码事。
这里面的分寸得稳稳的拿捏住。
李元吉率军行至肥乡,麾下的从众已经人均一个首级了,班师回朝以后,每个人肯定能得到几亩地的封赏,一些军功处在出仕边缘上的,说不定能借此出仕。
不过李元吉到了肥乡以后,心思已经不在此事上了,而是在杨妙言的信上。
杨妙言近些日子在长安城有点受宠若惊。
宫里的嫔妃、太子妃、秦王妃,频频到武德殿探望,走的时候会留下一大堆礼物。
七旬高龄的李纲,夹着一卷《礼经》到了武德殿,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李元吉那几个便宜儿女的先生。
杨妙言一下子被宫里所有人宠起来了,有点不适应,来信询问李元吉,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火烧了洛阳粮仓,不仅没被处罚,反而被宫里所有人热情的对待。
宫里的人热情的让她有些害怕。
她可听说了,在李元吉火烧洛阳粮仓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城以后,李渊气的拎着宝剑,在两仪殿乱砍,李建成将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
李元吉给杨妙言回了一封信,让杨妙言尽管宽心,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有人送礼照收不误,有人求办事,一概不办。
李元吉还吩咐杨妙言,备上厚礼恭恭敬敬的送李纲回府,让李纲别在武德殿待着了,齐王府的几个庶子庶女,还当不起李纲亲自上门教导。
像是李纲这样学识渊博,又德高望重的人,就该去教导李建成和李世民。
李纲再怎么说也是声名赫赫的太子杀手,教导他的儿女们,明显有点屈才了。
像是李纲这种八字克雏龙的人才,必须去教导李建成和李世民。
李元吉给杨妙言写完了信,等墨晾干的时候,听到驿站大屋外的侍卫们感叹,“直贼娘,又下雪?”
李元吉略微一愣,快速的出了大屋。
一出大屋就看到,鹅毛般的大雪,疯狂的往下涌,就跟往下倒似的。
李元吉立马质问侍卫们,“何人在镇守洺水城?”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李元吉为何问这个。
李元吉也没有再追问,回到房里收起信,派人送出去以后,赶往了屈突通的住处。
屈突通用横刀挑着一块肉,在烤着吃,一边吃还一边喝闷酒。
李元吉近几日频频刺激他,把他刺激的有点郁闷,他只能喝酒解闷。
酒是果酒,所以味道相当难喝,屈突通喝的是呲牙咧嘴的。
李元吉闯进了屈突通的住处,急忙追问,“你知不知道何人在镇守洺水城?刘黑闼的大军又到了何处?”
屈突通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道:“数日前,帅帐派遣了罗士信接替王君廊,去镇守洺水城。刘黑闼的大军已经抵达了洺水。”
李元吉的眉头一下子皱成了一个川字,“现在派人去帅帐送信,让帅帐给洺水城派兵,需要多久?”
屈突通不明所以的道:“依照秦王殿下的意思,是要用洺水城吸引刘黑闼的注意力,将刘黑闼所有的兵马吸引到洺水城,聚而歼之。
现在派遣兵马去洺水城,很有可能会惊走刘黑闼,所以秦王殿下应该不会派兵。”
李元吉依旧皱着眉头,“也就是说刘黑闼还没有强攻洺水城,才刚刚到洺水城?”
屈突通缓缓点头。
李元吉若有所思。
依照历史上记载,罗士信在接替王君廊镇守洺水城的时候,刘黑闼已经兵临城下,在城东北修建两甬道准备攻城。
现在刘黑闼还没有修建甬道,罗士信已经提前接替了王君廊。
也不知道是历史记载有误,还是他的出现影响了一些本该发生的事情。
“那现在还来得及。”
李元吉沉吟着说。
刘黑闼还没有修建甬道,做好强攻洺水城的准备,那就还能往洺水城派兵。
依照历史上记载,罗士信就是死在此战中的。
罗士信接替王君廊镇守洺水城,大雪封了道路,刘黑闼强攻洺水城的时候,李世民派遣出去的援兵,根本没办法抵达洺水城,以至于罗士信孤立无援,葬身于刘黑闼之手。
大唐第一勇将罗士信,就这么英年早逝。
李元吉在洛阳城跟罗士信有过一些交际,对罗士信有些好感,他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罗士信去死。
“你即刻带人去帅帐,请我二哥调兵去驰援洺水城。”
李元吉对屈突通吩咐。
屈突通愣愣的看着李元吉,你怎么没喝就多了?
谁会派遣一大队兵马去做钉子、去做诱饵?
洺水城里有李去惑统领的降卒八千,有王君廊留下的一千多人,还有罗士信带进去了数百人,加起来快到达一万了。
再派人去,那就不是去做钉子,做诱饵了,而是跟刘黑闼正儿八经的干一场了。
刘黑闼要是折戟洺水城,说不定会跑。
到时候再想将刘黑闼的人马聚集在一起歼灭,那就困难了。
“有问题?”
李元吉见屈突通不为所动,开口疑问。
屈突通迟疑了一下,道:“派人去帅帐传话,臣倒是能办。但秦王殿下知道此事以后,应该不会派遣援兵。”
李元吉盯着屈突通道:“你知不知道外面在下大雪了?”
屈突通愣了一下,仰头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窗外确实大雪纷飞。
屈突通狐疑的看向李元吉,一脸‘那又如何’的神情。
李元吉直言道:“一旦大雪封路,再想派人驰援罗士信,就不太可能了。”
数尺高的大雪往路上一堵,要清除大雪,突破刘黑闼重兵防守,进入洺水城内,驰援罗士信,根本不可能。
屈突通迟疑了一会儿,道:“这样的大雪,下不了太久吧?”
洺州虽然地处北方,但并不是非常靠北,下大雪的话,也就是一阵一阵的,不会下太久。
大雪连着下几天,积数尺高,那都是数年,甚至十数年才能遇到一两次的事情。
屈突通觉得李元吉有点担心过头了。
但李元吉清楚,他没有担心过头。
这一场雪,恰恰就是多年难遇的连着下几天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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