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见李元吉答应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由此可见,他最初钟意的就是李大亮。
只是求人这种事情,直接说出目的,有很大的几率会被拒绝,如果先说出一两个注定会被拒绝的目标,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标,对方在拒绝过了以后,也不好继续再拒绝,如此一来,成功的几率就会变高许多。
李世民明显深谙此道,所以在提出要求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把这种办法用上了,而最后他也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目标。
李元吉看出了李世民对自己使计了,但却并未在意。
只是一个李大亮而已,给了就给了,还不用太在乎。
如果是李靖、李世勣、苏定方、谢叔方、薛万彻等人,又或者是王玄策、刘仁轨,乃至于还没有发迹的薛礼等一众注定要在历史上有一番大作为的后起之秀的话,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李世民,并且戳穿李世民的计谋。
很多时候,答不答应一个人要求的标准,完全取决于对方所要求的人或者物在自己心里的价值。
如果价值过大的话,那肯定不能答应。
如果可有可无的话,那就没必要那么在意了。
在聊完了给李承乾的封赏以后,李元吉又接着说起了牛羊马匹的问题,“将承乾封在突厥,其他的勋贵们就知道我给他们的草场是不是封地了,他们想拿草场冒充封地,也不会那么容易。
其他没有购买马匹,没有获得突厥草场的勋贵,也不好再说三道四。
更不好将草场的问题往封地上扯。
那些没有获得草场的勋贵,也就不会跟我闹了。”
李世民收起了为儿子经营封地的心思,再次把心思投入到了这个问题上,他微微皱眉道:“如此一来,突厥的草场对勋贵们的吸引力就低了。
勋贵们能投入的心力,以及钱财,也会变少。
他们会购买的马匹的数量也一样会变少。
仅凭着他们,未必能吃下剩下的所有马匹。”
李元吉笑眯眯的道:“若是将草场变成一个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呢?”
李世民一脸愕然。
他并没有愚蠢的问题出将草场变成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有什么用。
他很了解大唐的勋贵,也很了解大唐勋贵们的攀比心。
事实上不止勋贵,大唐上下,上到皇帝,下到贩夫走卒,都有攀比心。
只是相比起勋贵,贩夫走卒们的攀比心没有那么奢侈罢了。
毕竟,勋贵们掌握着绝大多数的资源,而勋贵们的数量又少于贩夫走卒,在这种情况下,勋贵们稍稍奢侈一下,就有可能是贩夫走卒们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
而草场毫无疑问是只有勋贵们才能玩得起的奢侈品。
在这一点上,草场的逼格以及价值就已经被抬高了,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行列。
只要引导得当,让勋贵们掀起攀比草场的大小,草料的好坏,草场所养的马匹,以及牛羊数量的风气,那么草场的价值,以及勋贵们对草场的觊觎心,就会被无限的拉高。
真到了那种地步,就不是他们愁将士们缴获的牛羊马匹卖不完了,而是不购买。
毕竟,绝大多数的勋贵都是有世家背景的,一个个都底蕴深厚,家姿丰盈,真要比起来,出手都会很大方,对草场的大小以及所养的牲畜的数量会无限的追求下去。
就像是后世的炒房一样。
在草场的产出和收入没有大规模倾斜,没有达到入不敷出的情况下,他们会一直索取下去。
所以李世民越过了问这个问题,直接了当的道:“你怎么将草场和身份地位联系在一起?”
李元吉会心一笑道:“父亲好马,我亦好马,以后承德也会好马。”
有道是楚王好细腰,六宫多瘦娥。
大唐三代掌权者都好马的情况下,权贵们还不发疯似地养马。
虽说他们中间很多人已经到了爵位的顶点,已经不可能再获得更高的爵位了,但同等爵位之间,也有高低之分,一是看封地多寡,二就是看受宠程度。
此外,他们的儿孙能不能顺利的继承他们的爵位以及封地,得看掌权者的脸色。
他们的儿孙能否再进一步,能否在维持家族富贵的同时,让家族变得更荣耀,还得看掌权者的脸色。
掌权者用他们的儿孙,并且很看重,那他们的儿孙就能接替他们位极人臣,成为执牛耳者。
掌权者不用他们的儿孙,并且也不看重,那他们的儿孙很有可能就会顶着一个空头爵位过一辈子,等到下一代的时候,很有可能就会默默的消失在勋贵的行列。
所以讨好掌权者,是他们必须要做的功课,也是他们的儿孙必须要做的功课。
掌权者喜欢什么,他们就干什么,这是最基础的。
大唐三代掌权者的好马,他们如何投其所好,那还用问吗?
李世民瞬间无言以对,没好脸色的翻起了白眼,“你拿自己作伐就够了,还要带上父亲和承德,你还是个人吗?”
李元吉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唐好……”
不等李世民搭话,李元吉又道:“不过,说到我好马,勋贵们恐怕不信。毕竟我骑过的名马虽然多,但都没有名传天下,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故事。
说你好马,我是因为你的影响才变得好马了,勋贵们才会信。
所以我说不定还得拿你作伐。”
李世民爱马是出了名的,不仅在大唐出名,在历史上也出名。
死了以后埋进土里,也要整个浮雕,将他骑过的宝马一一雕刻出来,供给后人瞻仰。
而他和马之间值得称颂的故事也多。
像是陪他征讨过刘武周等人的宝马,陪他征讨过窦建德、王世充等人的宝马,稍加润色,赋予一点传奇色彩,都能变成值得人称颂的故事。
也能成为朝野上下的谈姿。
所以以他爱马的事迹做宣传,才能取信于天下人。
李世民听到这话又翻了个白眼,道:“你连我都不想放过是吧?”
李元吉笑道:“谁让我好马的名声没你大,也没骑过什么名马驰骋沙场,没什么可以值得称颂的故事呢。”
这话有几分吹捧李世民的意思。
可李世民并没有飘飘然,反而一脸不屑的道:“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争气……”
李元吉好笑的道:“我争不争气重要吗?你赢了一辈子,输了一次,就满盘皆输了。我输了半辈子,赢了一次就全赢了。
所以争气这种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赢,什么时候输。
选对了输一辈子,赢一次也是赢。
选错了赢一辈子,输一次也是输。”
李世民一瞬间闭上了嘴,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这话等于是在他的心上扎,并且扎的还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不仅没话反击,还会觉得心塞。
“呵呵呵呵……”
李元吉见李世民不说话了,笑着道:“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李世民哼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李元吉也没有再搭理李世民,而是将中军军司马、灵州军司马,以及民部郎中叫到身边,商量起如何具体实施这一系列的事情。
他在跟李世民商量这一系列的事情的时候,并没有背着中军军司马、灵州军司马、以及民部郎中,所以商量起来也容易。
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大致就商量出了一套可行的计划。
至于中军军司马、灵州军司马,以及民部郎中会不会将整件事说出去,走漏了风声,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帐篷里只有这几个人,知道所有消息和内情的也只有这几个人,要是走漏了风声,那必然是这几个人说出去的。
到时候动起刀子,都不需要仔细去辨别,也不需要去查问,直接开刀即可。
所以中军军司马、灵州军司马,以及民部郎中,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也不会出去乱说,甚至还会盯着让其他两位出去别乱说,免得牵连了自己。
商量好可行的计划以后,李元吉就打发中军军司马、灵州军司马、民部郎中,照计划下去实施了,他自己则带着李世民出了帐篷,找到了已经穿戴整齐,并且配备好了兵甲的李世勣一行,开始巡视起了中军大营的一切。
说是巡视,其实就是跟那些没资格迎接他的王驾,以及没资格到中军大帐内饮宴的将士们见见面,勉励几句,激励一下士气。
这是每一个掌权者在进入军营以后,都必须做的事情。
目的就是为了邀买人心。
虽说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只是付出了一点时间,但所能达到的效果有时候比给将士们发赏赐还要好。
赏赐这种东西,对能立功,会立功的将士们而言,是经常能见到的东西。
但是掌权者,将士们一生可能就只能见一次。
所以掌权者的勉励、慰问,对有些将士们而言,堪比千金、万金。
等他们老了以后,面对儿孙们的时候,来一句‘雍王殿下曾经亲自见过我,还跟我说过话’,远比给儿孙们吹嘘自己打仗的时候获得过多少赏赐要有面子、要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