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蹲炮里装着的并非是炮弹,而是铁砂和碎石子,点燃引信,喷射出的散弹席卷开来,反倒是比方才的射击更为致命。
顷刻间,清军的辅兵和民夫便倒了一片,这样的场面,即便是那些跃跃欲试的清军战兵们也被震慑得不轻。
明军的射击强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如此密集的杀伤,当即便引起了清军的一片惊呼。这是难以避免的,明军有史以来并非没有出现过高强度的火器射击戚继光的车炮营乃至是关宁军编练的那些车炮营,其火力密集程度都是首屈一指的。奈何前者辉煌的走完了一生,缔造的传奇军队就淹没在了体制的深潭之中;而后者,勇气不复存在,屡屡为清军在射程外骗光了弹药,将火力倾泻给了空气,如之奈何。
这一遭,明军的沉稳让人难以置信,清军处于攻城的一方,更是不可避免的要暴露出更多的破绽来。突如其来的杀伤,使得清军为之一挫,但是随着战鼓声的响起,闻鼓而进,再加上身后尚有藩兵作为后盾,清军重新鼓足了勇气,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就在这档口,清军的火炮也已经准备就绪,还击开始,炮弹稀稀疏疏的扫过冲击坡,唯有一枚炮弹轰入了护城河,溅起了一片水花。
紧张的情绪、凭经验的瞄准方法以及缺乏明军那般的全方面准备,射击的效果很是不好。不过这也仅仅是第一次的试射而已,谁也不会放在心上,接下来无非就是重新调整射击角度和方向,重新装填罢了。
岂料,就在这个当口,明军的主堡突然爆发一连串的炮击,那些明显在口径上又大上一个等级线的火炮们瞄准的恰恰正是他们。
黑色的轨迹在半月堡上射击的明军头顶、在冲击坡上奋勇前进的清军的头顶上一闪即逝。劈头盖脸的轰向了清军的炮兵阵地。
滑膛炮的精准度受限,饶是明军的准备更为充分也同样是不可避免的。炮弹扫过清军炮兵阵地的那一片区域,绝大多数的一如他们的对手那般,但却有一枚鬼使神差的直接砸在了一个尚未打开的火药桶之上,那个炮组以及邻居的一个炮组的方位当即便化作了一片火海。
爆燃的烈火之中,清军的炮组成员转瞬间就被点燃。这一刻,炮长、炮手、装填手、辅兵,在烈火之下,一视同仁。
尖叫着、哀嚎着,熊熊烈焰由于缺乏足够的可燃物而导致火势迅速的减退,但是那些引燃的烛火却依旧是在逃亡、打滚,试图熄灭那些正在吞噬着他们的精灵,却也只能在这无谓的挣扎中耗尽生命的活力。
后方的爆炸,动静实在不小,但是冲击坡的最前线,战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哪一方也没有功夫去注意这些。
这功夫,望台已经被轰塌了数座,零零星星的还有几座,显然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明军没有在最远距离射击,这是命中率得到几何倍提升的一大关键因素,但是放清军抵近,亦是莫大的危险,当清军集中力量发起猛攻之际,仅凭着半月堡的火力就势必会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在付出了两座望台和数辆冲车的损失后,清军好容易将一辆冲车推到了护城河畔。这里乃是两处半月堡之间的区域,明军倾泻的火力不多,除了前方主堡延伸出来的锐角结构看着有些压迫感之外,此刻反倒是最安全的一处所在。
清军毫不犹豫的将冲车推进了护城河,木制的车体尤其是用来防箭的顶子甚是坚固,为首的一个清军刀盾兵一跃而上,三两步间便借此越过了护城河,旋即便引起了一片的欢呼。
这样的勇士,最是能够振奋士气的,是故封建军队对先登之功的嘉赏总是极为丰厚的。然而那刀盾兵冲过了护城河,摆出了持盾掩护后续清军的姿态,眼前却是一片平坦直抵主堡,但却依旧有五六米的堡墙需要攀登,而那座城门,则更是高出了这片区域两三米的样子,靠着木制架设的桥梁与半月堡的后方相连。
这是一个整体化的防御结构,这里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桥头堡,其主要还是得益于清军在正面给予了半月堡以极大的压力。但是再想继续前进,却显然是要暴露在明军多方向火力之下,甚至就在紧随他身后的那几个清军越过护城河的片刻,主堡延伸出来的锐角上方,明军的射击毫无预兆的倾泻而来
居高临下的射击,这对以刀枪为主体的冷兵器军队而言实在是被动挨打。伴随着最后一辆望台的轰然倒塌,清军的士气再也无法维持下去,在冲击坡上如同是潮水般退去,而明军则更是送上了枪炮的交响作为作为最后的赠礼。
第一天的攻势仅仅维持了这么一轮就宣告结束,在这两支绿营兵背后坐镇的藩兵没有轻动,也没有阻拦绿营兵的退却,大军就这么收兵营了。
到大营,黄应杰和张道瀛自是垂头丧气得恨不得将脑袋扎进地里。他们两镇的兵马,对两个堡垒同时发动进攻,结果一前一后的败了下来,战后统计,光是战兵就算是不下五六百人,已经超过了十分之一的伤亡线。而这一切,还仅仅是战兵,关于辅兵、关于强征来的民夫伤亡,更是他们不愿去触及的数字。
相对的,他们的战果,无非是几条靠着冲车推进护城河来制造的浮桥,至于对明军的杀伤,则几乎全部是由望台上的射手造成的,微乎其微。
“这姓陈的也太阴了吧。”
黄应杰和张道瀛组织了抵近前沿的军官、士卒们,将堡垒外围的具体形制绘入图中,呈现给了耿继茂。
大帐之内,两个绿营将领一副垂头丧气,不敢多言,但是徐得功却是跟着耿继茂的老子耿仲明多年的亲信,看着这幅图案,豆大的汗珠子就开始往下流,若非是这句话出口,只怕旁人还会以为是生在辽东,还不能适应广东四月份的天气呢。
不似中式城墙那般兼顾军事要塞和保护城内的效用,明军这一次修建的堡垒是纯军事化的,而且更为麻烦的是,由冲击坡、护城河、半月堡、主堡以及附属其上的一系列防御结构组成的防御体系,透过今日一战便可以看出,这分明就是为了更好的发挥火器的威力。
居高临下的射击,清军大半的人马以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况之中,这非常难受。尤其是一旦越过了护城河,很可能面对的更将会是多角度的夹击,这一点甚至两支绿营都没有能够太过切实的将明军的火力网试出来。
“两个堡垒的夹角,肯定会遭到两个堡垒的夹击,绝对不能从这里下手。”
“想破主堡,显得拿下前沿的这些小堡垒。里面看样子是有两层,但兵力应该不多,但是那个斜坡和护城河实在是恶心人。”
“连帅所言甚是,还是要先拿下小堡垒,再攻主堡。而攻下小堡垒的关键又在那护城河上面,必须设法填平了才是。”
“”
这样打下去肯定不行,无非是白白送死罢了。虽说是绿营兵的命不值钱,但是也没有必要为此无谓的消耗清军在广东的有生力量吧。
指着地图,连得成和徐得功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想法尽数倒出来以供耿继茂参详。而耿继茂这时候也顾不上鄙视绿营将领了,叫上黄应杰和张道瀛一起,试图从这外围的工事上面寻出些破绽来。如此,便是两个时辰的功夫。两个时辰之后,众将皆是口干舌燥,但是应对的战法也总算是琢磨出了一些来。
绿营兵死多少,耿继茂一点儿也不在乎,此刻凭着这些牺牲换来了经验教训,却还是有益的:“休整两日,继续打造攻城器械。两日之后,只攻北堡,南堡用骑兵监视。这一次,连帅领兵,咱们靖南藩的藩兵好好教训教训海寇。”
ps:最近事情比较多,更新时间有些晚,抱歉。忙完这段,争取恢复正常更新时间。晚上应该还有一章,具体时间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