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巨碑与祠堂竟已尽数化为齑粉,一个闪光的人影漂浮在半空,一息、两息……
不过三息就闪现在列御缺身前,两人额头近乎接触,只是列御缺依旧神色如常,不似狂舞撕裂数片的衣襟和掀开顶盖的房舍。
吴雀也是眼神一跳,像是终于回想起了曾经那个小姑娘躲躲闪闪的渺小眼神,不禁默默藏到一旁。周围乡民以为天威,纷纷纳头便拜,绵延阡陌。
眼前的羽衣修士依旧带着几分愠色怒视列御缺,而后者一直与之对视,视线平和,未曾闪躲半分。
“他……确实是凡人。”
修士身后道童见列御缺的外衣终于不堪重负,裂成寸寸碎片,轻扯主人袖口言道。
但显然修士并未满意,虽然在他一遍遍神识“横扫”之下,此人无论如何也没有任何修为波动,因此他也不得不考虑那个荒谬的答案。因为若是隐藏修为的元丹期老怪,怎会忍受让狂风撕裂外衣之辱?越为凡人,他便越是震怒:蝼蚁平视于我,本就是莫大的羞辱。
正当他放心对方是凡人,准备加重权柄让这厮强行跪地之时,对方却先一步将视线到别处,开口道:
莫非这凡人要与我求饶不成?羽衣修士嘴角扬起一丝邪笑,脑海中还未出现几种羞辱场面,就神色剧变,膝盖不稳起来。
“师尊……”
“道友何不现身一叙?”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似从墙根处波纹间浮现,他笑着捋了捋打结的胡须,颇有慈眉善目的感受。可羽衣修士却吓得冷汗直冒,携着道童连连磕头。因为他平日这几分嚣张跋扈的态度,正是有些模仿师尊的味道:师尊面容不笑时胡须四散,即使穷凶极恶之辈,看见也未免心头恐惧,此刻正对眼前凡人和颜悦色地微笑,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那老者心头也同样捏着一把汗,借捋胡须掩饰惊恐。这人凭他元丹后期修为观之,也未有任何修为波动,然而凡人绝无可能看出隐藏中的自己,唯有修为高于自己的存在,而若想在他面前隐藏修为到看不出一丝波动,其修为必然远高于自己。
淬神修士,而且未必只是淬神初期!
要知道淬神期内各境界相差极大,有如实质的神识从元婴过渡到传说中的元神……若是对方想,元神横扫之下自己将会形神俱灭、万劫不复。而且神识为虚,自己肉身为实,万不能逃遁……莫说尊国地界,就是整个东南大境,淬神修士也凤毛麟角……他不由觉得万分后悔,于道台见这鬼弟子愤怒而出之时就不该一时兴起尾随其后……此刻,只应静观其变。
然而老者心中百转千回,终于拿定主意要谄媚开口之时却发现,对方朝向的方向,竟与自己隐藏位置有着一丝的偏差,而且依然看向远方,顿时回过神来:或许那凡人只是诈他而已。
他不禁恼羞成怒,准备出手活剥了这个凡人,特别是对方还朝自己歉意一笑:
“抱歉,列某说的是那边虚空中的道友……”
老者瞪大双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倒悬在不知何处的山顶,死死嵌入山石之中。
…………
那羽衣修士只见那凡人所观之处空间碎裂,从裂缝中踏出一只布鞋,同时师尊掉进脚下突兀出现的黑洞中不见踪影,立即连连磕头,地板一片片血印。想起身时,竟发现灵压强大得让自己根本无法抬头,只好继续磕头。
“近……”
那从虚空中走出的布衣布鞋修士往前踏出一步,天空昏暗,红云密布涡旋,
“千年…未开口了,”
两步,天空电闪雷鸣,
“既,能觉察吾之视线,不知是否该称阁下为道友?”
三步,布衣化作道服,每多一步便多一分精神气,吐词也逐渐流利。
古修士巧妙地控制自身只散发灵压,凡人会对其无感,若是修为低于自己的修士则会立即匍匐,只是列御缺未有任何不适,即便如此,
他还是笑笑挥散劫云,留下原本的风和日丽。
列御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于是招其近身。
…………
待羽衣修士头脑嗡嗡作响恢复时,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回想恍惚中身前二人的谈话,只听清几个“飞升”“劫数”之词尔尔,如今两人说说笑笑倒听得真切:
“列某确是一介凡人,且看……”
列御缺伸出指尖,汇聚来一丝灵力,即刻那古修便有了感知,清晰可见列御缺突破到炼气一段,成为了最低阶的修士。
“现今你才可称我为道友。”
“道兄还真是幽默,想必这只是一个分身也未可知,还故意用的劣等灵根。”
列御缺摇头苦笑,也不好辩解,只是准允伏地的羽衣修士感激涕零地起身自行离去。
…………
日月轮替,时光荏苒,期间他们搬入京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吴雀忽然说想做皇后。
列御缺便带着羽衣侍从,与皇帝商量禅让之事。到气头时宫殿中不断有声响传来,此刻一时平静。
“皇帝甚爱紫裘,你也如是。”
列御缺对紫裘老者微笑道。
“你究竟是不是凡人?”
紫裘老者没有置评列御缺的话语,而是长皱眉头继续追问,王座上的皇帝也露出疑惑不甘的神色。
一旁鲜血喷涌的羽衣修士冷笑道:
“我家先生当然是一介凡人,现在不过借你们几十年江山,就现出如此丑态。”
“住口!老夫同你家主人说话,休得插嘴!”
紫裘老者又挥手将羽衣修士反复拍打在墙面地板上,血肉横飞,意图激这诡异的隐藏修为之辈,然而列御缺好像完全事不关己一般。
只闻一声怒吼,宫殿穹顶碎裂,被激起的竟然是从天而降的散须老者。见来者修为竟有元丹后期,紫裘老者面色瞬间阴沉。
“刑鉴台,你何故伤我弟子?”
“数十年不见,你竟也突破元丹后期了。老夫以为那小修已投此人门下,既仍为弟子,老夫便赔个不是,你可将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