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简小心准备着进入怀宁城的时候,邓渊却突然派人来告知此去怀宁城张简无需同往,邓渊作为主使既然有此决定张简自然也没理由反驳,更何况张简本就心乱如麻对于应酬什么的也没有那个心情。
将慕容冲和吕庆功派给邓渊调用后,张简便心事重重的回到了房间,可还没等屁股坐热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刚议完事先生这又找上门来,可是方才忘记了什么?”
王勉径直而入坐到了张简下首,“方才议事众人皆在,有些话属下未敢明言,是以只好追至此处叨扰大人您了。”
张简淡淡一笑,摇头说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大人与王行云相熟,可知王行云对卫荣等人的态度?”
张简不假思索的答道:“这还用说?卫荣在柴桑也有段时间了,可无论是韩钊还是、王行云,二人却是连一个问安的人都没派过来,就更不要说现在卫言训已经正式称帝了。”
王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大人以为卫荣二人一旦到了建康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这......”有些事倒不是张简想不到,而是不想去想也说不出口,“人都是会变的,有些事我也不敢胡乱猜测。”
王勉知道张简是心有不忍却又无力改变,于是也就并未再继续追问。
“那大人又可曾想过为何越王要将卫荣送给王行云而不是韩钊呢?”
张简拧着眉头若有所思,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王勉见状接着说道:“韩钊、王行云二人一东一西互为表里,可实质上二人却是难以同心,要知道王行云手下虽有数十万大军,可这些人却都是出身自荆州的兵将,千里之遥背景离家自然思乡情切,王行云虽有威望可暂时压制军队的不安和躁动,但终究不可能长久如此下去,是以便造成现在这般尴尬局面。
如果王行云继续留在建康,势必会让军队更加离心离德,可若率军返回荆州又恐韩钊对其有架空之心,更何况此时的韩钊怕是也惧怕王行云率军返回,要知道此刻的王行云手握重兵又有卫言训在手,其如有心取韩钊而代之,不能说易如反掌怕是也胜算颇大。”
“是啊,韩、王联手确是无人可以匹敌,但一山终是难容二虎。”张简专心聆听着王勉的分析,马上便想明白了卫济的意图。
王勉颔首答道:“要知道韩钊绝无可能弃江陵远涉建康,而王行云挟天子虎踞江左也绝无可能将卫言训或是卫荣其中任何一人送给韩钊,二人反目之日当在不远矣。”
张简脸上的风轻云淡慢慢变得沉重,原本以为这次建康之行只要保护好卫荣和卫晏如便是功成,可现在听王勉这样一说张简才意识到此行并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原来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安排竟都有其深意。
王勉见张简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怔怔看着案上的茶杯,便知已无再说下去的必要,随后便识趣的站起身轻轻的退出了房间。
一夜无事,翌日午后蔡训亲率战船将卫荣等人送至义安后遂返,太阳落山前张简一行进至采石,建康城就在眼前!
采石乃是长江下游要塞渡口,当初孟君便是利用卫德偷渡采石大破陈羡,随后便势如破竹一发不可收拾,可以毫不犹豫的讲楚国之衰便是从这采石开始的。
故地重游难免勾起些许回忆,当初随卫则勤王便是九死一生,今日再临建康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说话间还没等张简这边靠近渡口,便见一艘快船迎面而来,之前与蔡训分别时其便已经告知张简等人,驻守在采石的乃是陆宜之子陆绍,现在看来这陆绍对他们的重视程度比起蔡训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将军,这陆绍不亲自来迎也就算了,如现在这般轻慢无礼真是......”
张简抬手止住还欲说下去的吕庆功,冷笑一声道:“我们还是尽量少一些微不足道的抱怨,或许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张简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因为陆宜和陆绍在张简脑中留下的印象可是太深刻了,广陵陆氏名门望族,当初孟君之乱建康勤王,这个所谓的江左大族可是让张简开了眼界。
从孟君席卷江左到与勤王大军建康对峙,陆宜用自己的行动展现了什么叫墙头草随风倒、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如这般自诩名门高高在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张简是打心眼里不想与之有任何的交集。
不过想归想看着越走越近的陆绍,张简和邓渊还是不得不换上笑脸主动迎了上去。
陆绍本就是出身大族眼高于顶,更何况现在其官居安北将军、厉阳太守,张简和邓渊虽然是奉越王卫济之命前来建康,但在陆绍眼中卫济也只不过就是名头大些罢了,至于邓渊、张简之流那就更是上不了什么席面了。
是以面对张简等人的见礼陆绍也只是用余光微微一瞥,随后便冷阴冷着脸厉声质问道:“采石重地尔等前来为何不提前通报!这里可不是越州容不得尔等任意妄为!”
张简虽是老大不悦却也只能怒在心中,要知道早在义安和蔡训分开之时,蔡训便已命人往建康通报王行云,陆绍在采石又如何会不知,现在这般没事找事完全就是有意刁难。
“此事确是我等疏忽了,不过船上有......”
还没等张简说完,陆绍的一声冷哼直接打断道:“新帝登基万象更新,可总有一些宵小想趁更始之际行祸乱之举,本官奉皇命守此枢要对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有所提防责无旁贷,无论是谁在这都不是尔等任意妄为的借口。”
听陆绍这口气显然是没有把卫荣当回事,既然如此张简也就只能认命了,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像这种刚也刚不过、走也走不了的局面,张简和邓渊除了忍气吞声点头称是怕是也没有什么其他更有效的应对方式了。
可即便是如此陆绍也丝毫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在一番莫须有的责问训斥后,陆绍先是派人将张简的兵马拦截在了渡口之外,就算是卫荣所乘坐的船只也不例外,随后更是责令张简只许带百人登岸前往建康,并且这一百人还不能着甲不能携带弓弩。
如果说之前的言语刁难张简还能够忍受,那不能着甲不能携带弓弩的要求可就不是一般的过分了。
于是张简立刻提出了质疑和反对,要知道孟君之乱刚刚平定,江左地区虽然已经趋于稳定,可那些残存的盗匪水贼还是不在少数,仅仅带着一百多人只拿着刀剑保护卫荣和卫晏如,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嘛!
谁知张简此话一出,陆绍立刻借题发挥开始扣帽子,训斥张简危言耸听有意污蔑圣上和吴侯,最后甚至差点叫人将张简拿下问罪,要不是邓渊出面解围连连赔罪并且答应了陆绍的所有条件,张简等人怕是很难躲过陆绍的毒手。
既然木已成舟说什么也都迟了,张简只得硬着头皮让甘锐去挑选些好手,随后又对留守人员做出了安排,考虑到多方因素张简本是想带着甘锐和吕庆功就够了,可这一决定马上就遭到了王勉的反对,并且王勉在极力请求随行后更是提出了一个令张简意想不到的问题,那就是应当如何处置季信。
自从张简临阵加棺率军西进抵挡卫牧大军,季信基本一直都跟随在张简身侧,无论期间发生过什么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所以张简对于季信早已没有了初时的忌惮和防范,可今日王勉旧事重提却是不得不让张简深思。
要知道现在张简手下有能力指挥这数千人马的将领只有慕容冲,可尴尬的是慕容冲不太擅长水战,一旦事情有变这几千人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而甘锐久在震泽附近郡县行走,对于地形和一些人员可以说是十分的了解,说不定还能和一些匪首头目攀上些交情,如此算下来便只有季信留下来辅助慕容冲最为合适。
可张简却不得不面对一个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事实,那便是此时此刻以季信的身份真的能托此大任吗?
就在张简犹豫不决之时,门外慕容冲,季信已奉命来到,可能是二人已经得知了甘锐挑选军士的消息,所以二人此来心里也大概有了些猜想。
心念数转张简很快决定原意不改,可就在按照原定计划交代给慕容冲和季信任务时,一旁沉默不语的王勉却出乎几人意料的开了口,而王勉所提之事恰恰正是方才其所请之事。
“大人,属下以为大人的布置有些欠妥,季将军虽然熟识水战可确实不易留守在此。”
众目睽睽之下王勉可是没有丝毫的顾忌和隐晦,矛头直指季信顿时让屋内的气氛来到了冰点。
“王先生说的是,末将本就出身自荆州,虽然与王行云没有过多的交集,但说到底也是如何也绕不过去的,末将自请随行建康。”
季信声音低沉却又无比真诚,这让本已心有决断的张简感到十分的尴尬,转头看向始作俑者王勉,同样迎上来的也是一双坚定且意味深长的目光。
“属下并无揣测诛心之意,皆是替大人您考虑,请大人明断!”
讲道理一开始的时候张简并没有明白王勉的用意,不过二人四目相对过后张简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不动声色的抹去多余的痕迹,随即用余光快速扫过慕容冲和季信的脸,然后便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重归自然。
“先生为公之心直言无讳,可大家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泽弟兄,如此言语难免有些伤人伤心。”说着张简猛地挺直身躯,声调也变得严肃认真,“此议到此为止,一切安排不变,诸位各自回去准备吧!”
话音未落王勉拱手一拜退回了原位,可季信却并没有领命,反而是跪拜在地再次请求跟随张简前往建康。
见此情景张简立刻起身上前扶起季信,语重心长的劝慰道:“从瞿塘开始你便随我征战,后来更是不顾生死向我报知曹灿的动向,如此恩义我又如何会疑心于你,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日后大家便是生死相扶的兄弟其余勿论!”
“将军...您...我...”
不得不说张简这一番劝慰之言可谓直戳人心,但同样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这时王勉又恰到好处的站了出来,拱手赔礼道:“在下无心之言还请季将军不要放在心上,勉在此赔礼了!”
张简见状哈哈一笑,拍了拍三人的肩膀郑重说道:“好啦,好啦!大家既然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在意这些了,此去建康这数千人马就都托付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