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云:兵者国之大事也。
出身世家从小饱读经书的虞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有如今和张简这般拉拢暗斗了。
可就在虞松自以为彻底架空了张简稳操胜券时,临川传回的消息却是让他如遭雷击,本以为将董要等一干郡军将领拉到自己这边,张简就算是有翻天之能也之能吃瘪,可没想到这个张简却剑走偏锋和自己玩了这么一出,而且现在木已成舟已无挽回的可能,如此一来自己苦心布局就这样被张简给破了。
“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这个张简真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看来之前确实是有些小看他了。”
此时的虞松对于之前轻视张简感到无比的懊悔,以至于现在木已成舟自己才得到消息。
厅内南评和盛无忌亦是默默无言,尤其是盛无忌之前几次三番提醒虞松不要轻视张简,可虞松和南评却都置若罔闻,但说到底还是虞松自己的内心在作祟,事到如今盛无忌又能在说些什么呢。
南评此时脸上早就有些挂不住了,自诩韬略才学的他怎么能甘心自己奈何不了一个出身卑贱的,于是心下马上又生出一计,此番张简虽然以近军之名绕开了郡署,但说一千道一万在兵源上还是绕不开,所以他建议虞松可以在这上面做些文章。
没曾想南评话一出口,盛无忌马上站出来反对,直言虞松与张简之争无非是意气之争,岂可因一时之长短而弃家国大事于不顾,更何况二人本就是世子卫则一派,临川一脉单传日后世子卫则便是临川王越州之主,别看眼下南康小打小闹卫济乐见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事情闹大危及到根本,谁敢保证卫济不会起杀心,就算豫章虞氏树大根深,可到时候就为了这点意气之争失了王府之宠,孰轻孰重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盛无忌一番谏言瞬间点醒了虞松,盛无忌说的没错,他之所以对张简处处为难,除了有出身的成见外,其实最多的是对卫济这番制衡任命心有不快,可自己若是真如南评所言走到了那一步,就真的是覆水难收追悔莫及了。
你以为虞松会因为盛无忌的一番话就此悔过?不!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些,那他也就不是豫章虞氏的大公子了。
“先生所说乃老成之言,这个时候却是不可因小失大,不过我与张简为难却非单纯的意气之争,临川王让我坐守南康便是要用我的身份来凝聚涣散的南康士族之心,如今南康军政两府多为当地士族把持,我若不晓以利害施以恩情,焉能尽收众人之心?如此说来我与张简之不快亦是无可奈何之举。”
虞松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盛无忌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再去戳穿,一旁的南评一计不成见此情景立刻站出来打起来了圆场,“太守用心良苦旁人焉能知晓,那张简受世子宠信小人得志,一朝身居高位却不懂为官处世之道,昔日在孝平之时便与当地势族势同水火。如今天下局势汹汹,如不是太守持重若使那张简胡来,南康焉能不乱?”
二人一唱一和顿时让盛无忌哑口无言,盛无忌跟在虞松身边日久当然也明白虞松的秉性,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难得,只要虞松不去触碰最后的底线,他也无需再去多嘴。
“无忌突然身感不适,先行退下了。”
“先生多加注意身体,松便不送了。”
盛无忌因何借口离开虞松自然也明白,但对于盛无忌的秉性虞松也是了解的,与其在这梗着让大家尴尬,倒不如就此打住的好。
南评看到总和自己唱反调的盛无忌走了,马上又凑到虞松身边继续开始拱火,现在对于南评可谓是骑虎难下,自己左次三番出谋却没能奈何张简,这脸上着实是有些挂不住。
南评知道继续揪着兵源的事不放已是绝不可能,于是乎也剑走偏锋献上了一条更为歹毒的诛心之策。
州府正式行文已下,张简的近军之请自然也不再是什么秘密,可能因为近军与郡军互不统属,军府这边自然也就没掀起什么太大的反响,但尉史陈在道却看出了此举的深远之意,本以为这场角逐已经分出了高低,没想到现在才是刚刚开始。
就在张简回书推迟官职之际,虞松再一次派人来请张简过府一叙,不过这次却并非是什么公事之请。
张简应邀来到太守府,刚一下马便被管家一路引着穿门过院,最后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别院方才停下,这处私邸乃是被处死的杜均所建,紧邻太守府并与太守府相通,虽然不大但却五脏俱全极尽奢华,不过现在却便宜了虞松。
“郡尉大人请,太守就在楼阁内相候。”说罢管家转身离去。
张简环视着四周却不见一人于是推门而入,随着大门被推开,厅内琴音骤起,虞松身着宽敞丝袍自纱帘后走出。
“道真赏光总算是来了,上一次议事后本想与道真把酒畅谈,奈何你我皆公务繁忙便就作罢,顾今日特在外宅设宴与道真一醉,来来来入席!”
“太守如此客气,下官惶恐,不知太守今日相请所为何事?”
“诶,道真这话便是生分了,你我一文一武执掌两府,虽然无事可在一起吃吃酒叙叙旧就不可了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简心里想着嘴上却是笑开了花,“太守既然如此看得起下官,下官若是再不识抬举那便真是大罪过了。”
说着张简也不再拘束,直接箕踞着坐在了食案前,面前的珍馐佳肴来者不拒当着虞松的面大嚼起来,一番场景真是与这厅内琴音袅袅轻纱素雅格格不入。
“我这府中厨子的手艺可还入得了道真的眼?”虞松看着狼吞虎咽的张简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酒笑着问道。
“太守身份何等尊贵,这享受之事自不必说,不像我这种出身低贱的粗俗之人,就算有了钱财也不会受用,只会糟蹋东西。”
虞松听出张简话里有话,将手中酒杯放下摆手笑道:“道真世故了,如今道真亦是尊贵,为何要如此妄自菲薄,有了世子的宠信道真日后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张简微微一笑,“就算有世子的信重,我亦恐无甚学识辜负了世子,好在南康有太守坐镇,我也好安心在侧碌碌终日。”
虞松沉默片刻缓缓道:“道真过谦了,此番做的好事岂非不善?倒是道真瞒的我好苦啊,啊?哈哈哈!”
张简概然一叹:“太守这便是误会下官了,下官非是有意隐瞒,实在是这心里没底,心想要是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倘若最后没有被准许,岂不是让人耻笑,下官这浑身上下皮糙肉厚自是不怕那些流言蜚语,唯有这脸皮是薄得紧呐。”
虞松哈哈大笑,啪地一拍长案:“好一个脸皮薄!不愧是世子看重的人,做事就是稳妥,来,我敬道真一杯。”
张简举起酒杯却在靠近嘴边时忽然停了下来,“不怕太守笑话我只恐力有不逮难以撑起这个摊子,下官个人荣辱事小,只怕到时让世子颜面扫地,那下官的罪过可就大了。”
厅内肃然,唯有琴声依旧,虞松的手仿佛定在了原地,眉眼稍低瞥了张简一下,随即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悠然一笑:“道真执掌军权我本不该多言,但此等军国大事我即为太守理当鼎力相助,如果有谁从中作梗,我虞松第一个不答应。”
张简闻言亦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即起身肃然拱手道:“太守仗义之言下官铭记于心,无以为报请受下官一拜!”
气氛烘托到这了,虞松却一脸懵逼,心道:不对呀,怎么叫这张简带沟里来了。
这次邀张简前来本是想在做出最后决定之前再争取一下,毕竟能够和平了事总好过出刀见血。
虞松笑了笑抬手屏退了厅内的闲杂人等,这才不疾不徐开口:“我有一言,只恐道真嫌我多事。”
张简从容道:“方才太守言我生分,现在为何却又客气起来了,太守但说无妨下官聆听教诲。”
虞松轻轻咳嗽了一声,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道:“爽快!那我也就不再小女儿姿态了,听闻世子准许道真编练近军新军,不知这新军兵源何来?是在郡内重新招募,还是在郡军中选拔优者?”
二人四目相对,一番玩味之下张简才徐徐开口答道:“近军直属于王府不与郡军统属,下官虽然身兼两职可又怎么敢在郡军之中选人,为一时之轻便而废公事,下官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虞松见张简巧妙地回绝了,不甘心的又问道:“道真的意思是要从郡内重新募兵,既是如此我当行文各县对道真鼎力相助。”
张简拱手道:“多谢太守费心,但目前此事下官心中还没有一个完整的章程,若是贸然在郡内大举募兵难免引人猜想,所以下官认为当将此事的动静压到最小,所以下官想在孝平一地募兵便可。”
“这样......”虞松沉吟片刻,“道真真的不需要我郡署出手相助?”
虞松眼神锐利,紧紧地盯着张简,他想在张简口中听到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可张简回答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下官倒是想让郡署相助,但毕竟此事乃是近军之事,太守大人日理万机操劳太甚,下官实在是无颜让太守再为下官分担军务,哎!惭愧,惭愧!”
“张简!你......”
虞松闻言猛然暴起,可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再看向张简时却发现他已然斜倚在凭几上醉的昏昏欲睡,也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装的。
“嗯...?太守方才是在呼唤下官吗?下官不胜酒力,有些醉了,太守勿怪。”
虞松冷笑一声,又给自己斟满了酒,咬着牙说道:“好;好;好,我们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