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要的奔走之下,兴贤里一案很快就草草开堂审理了,由南章县署主审,南康郡军府政府陪审。
南章县署大堂,县令丁传居上而坐,下首左右依次坐着郡尉张简、功曹史盛无忌、郡司马董元、尉史陈在道等人。
丁传左看看右看看心中着实是有苦难言,这事当初就是被他有意推出去的,现在倒好拐个弯又回来了,这一左一右要么比他官大,要么权势滔天,现在让他主审此案,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各位上官,这个...可以开始了吗?”丁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着在场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董要左右瞅了瞅,最后目光落在了张简的身上,“郡尉,可以升堂审理了吗?”
张简微微一笑没有搭话,而是看向了对面的盛无忌,“这次的案子牵扯到郡军,按理说我当避嫌,但我身为郡尉辅掌刑名,所以这次我主要是来旁听,更何况我不善审案,我看还是由盛功曹和丁县令主理此案吧。”
盛无忌听了张简的话却是头不抬眼不眨,干巴巴的说道:“郡尉此言差矣,我可是被硬拽着来的,我看还是由丁县令审理最为妥当。”
丁传一看又绕回来了登时无语,心道:得,还是可我一个人练。
随即给左右使了一个眼色,“带告状之人。”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农妇颤颤巍巍被衙差带了上来。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刘显的老婆刘白氏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此时的她害怕的恨不得把头都揣在怀里,面对丁传的问话更是连回话的勇气都没有。
堂上的丁传见刘白氏迟迟不回话,两旁还都是上官旁听也不好发作,于是不耐烦地又问道:“刘白氏,如你状书所言,你状告兴贤里里长董奇索贿枉法,伙同官兵殴打你的丈夫和弟弟等家人,并且还抢劫了你们的财物烧毁了你们的房子,本官说的可对?”
刘白氏这次没有不说话,头如捣蒜的回答道:“民妇不敢欺瞒县尊,句句属实。”
“好,带被告。”
话音刚落,堂外又被带进来了七人,分别是董奇、钟贵和两个里丁三个什长。
丁传瞥了一眼张简和董要,然后咽了一口口水,‘啪’的一声惊堂木,“堂下之人可是兴贤里里长董奇和屯军屯长钟贵?”
“正是。”
“本官且问你们,这刘白氏所告尔等罪状是否属实?如有隐瞒本官定不轻饶。”
董奇和钟贵对视了一眼,这到了堂上该怎么说其实都是提早就编排好了的,董要告诉钟贵只要他把罪都揽下来,并咬死动兵是他自己的义气之举,这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再赔些钱财给刘显等人就是了。董要还答应事后会把钟贵调往别处升作军侯,钟贵自是感恩戴德满口答应。
可怜钟贵还做着升官的美梦,并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被卖了。最开始董要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替罪羊,只要钟贵把事都扛下来,最后再找个由头以军法处置了他,这个案子也就算了了。
可就在董要打点好了军政两府后,董奇自知瞒不住这才将出了人命的事告诉了董要,董要虽是气急可也别无他法,最后只能继续依旧按原计划进行,无论这个案子过程如何,只要钟贵最后把罪都揽下就万事大吉了,反正他已经打点好了张简和常伦,至于丁传无非就是走个过场,像这种小案子就算是死了人又能如何,凭他这番操作最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向着董要布置好的方向发展着,董奇承认了自己和刘显的殴斗但却把调兵之事甩给了钟贵,而钟贵也承认了动兵是他自己的意思与董奇无关,至于索贿的事董奇却是矢口否认,他说那只不过是气话,是刘显抗税在先这才让他出言威胁。
丁传象征性的又询问了几个里丁和什长,得到的回复也大致相同,可怜刘白氏一个妇道人家被吓得只得唯唯诺诺,更有趣的是现在刘白氏压根就不知道她丈夫刘显已经死了。
这个案子本来就不复杂,现在既然董奇等人愿意认罪更答应出资赔偿刘家一切损失,其实案子也就可以结案了,至于后续对于董奇和钟贵等人的具体责罚,那就是各家自己的事了,毕竟丁传得手可伸不到郡尉府。
就在丁传准备宣布结案的时候,一直默然不语的张简却是忽然抬手制止了他。
“丁县令不亏稳健持重,本官这次来还真是学到了很多,要不然怕是就只记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喽。”
“额...郡尉过奖了,下官...”
没等丁传说完,吕庆功已经带着人将刘显的尸体抬了上来。
“当家的!”
第一个扑上去的便是刘白氏,凄惨的嚎哭声响彻大堂,在座众人的脸色也随之而变。
董要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张简,他不知道张简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坐在对面的盛无忌亦是挺直了身子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今日的陪审盛无忌作为虞松一党压根就没想出面参与此事,就像王勉说的无论这事最终张简管还是不管结果对于虞松一党都没有坏处,但是只要张简顺着董要布置好的一切去走还是可以化解此事的。当然若是南评在此肯定会借机挑拨张简和董要的关系,可盛无忌真是想破头都没想到这个张简居然会自己把脓包给挑破了,真是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呀。
知情的人都如此迷惑,就更不要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丁传和钟贵了。
只见丁传张着大嘴一脸苦相,“这是怎么回事?”
张简冷笑一声道:“事发突然丁县令不知情也不奇怪,如今董奇、钟贵殴死人命,丁县令便接着审吧。”
“下官...下官领命。”
丁传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不是说快点结案吗,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那个...刘白氏你先不要哭喊了,来人把她先拉开。”
丁传无奈的坐回了原位,愁眉不展的看着仵作的验尸文书,脑中飞速盘算着接下来该当如何。
这时董要忽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此案既然出了新的变故,我以为今日应该到此为止,待到仔细调查之后再升堂审理不迟。”
张简如何能看不出董要心中的小算盘,想拖延时间到时候给自己来一个死无对证,想得美。
“这个案子是得好好查查,既然这让那钟贵等一干郡军案犯我自带回,待到择日升堂时再做计较。”
“郡尉!”董要急呼一声上前抓住了张简的袍服,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不放。
“怎么?董司马还有什么要说的?”
“郡尉公务繁忙,这等小事就不劳您费心了,还是由下官将这些犯了事的军士带回营中处置吧。”
“如此也好,只是不知道董司马想要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郡...尉!就一定要如此吗?”董要咬着牙恨不得要将牙齿咬碎。
张简迎面一笑:“哦对了,我记得昨日董司马好像和本官说过,这些首犯按照军法是要斩首的,看我这记性,该死该死,竟然全忘了。”
“啊!”
这惊喜真是一个接着一个,还没等旁人说话,跪着的钟贵便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颤抖的抬起右手指着董要和董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让他闭嘴!”
董要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礼数体统了,失态的呼喝左右想要在钟贵张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前制住他。
“我看谁敢动!”张简冷冷的声音顿时让正欲上前的军士怔在了原地。
“郡尉,难道就非要将此事闹得如此无法收场吗?”
张简笑道:“看来董司马是不想听这个钟贵说话了,那不如就让本官把他带回去,也省的让你看了烦心不是。”
此刻的董要已是案板上的鱼肉,哪还敢说个不字,“那下官就多谢郡尉体谅啦!!”
三堂共审,却以闹剧收场,一场普通的命案却成为了几方暗地里角逐的战场,张简终究没有采纳王勉所说的三条路,而是凭着心头一股血气走出了自己的第四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