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卫节的敕令便送到了驿馆,在得知朝贺大典三日后在江陵城东举行时张简还不禁产生了疑问,好好的朝贺大典不在王府...不在皇宫内举行却大老远的跑去城东,这又是玩的哪出?
只可惜这里是江陵,张简的疑问也就能是烂在肚子里了。
就这样张简一行人小心翼翼并且提心吊胆的在驿馆内挨到了朝贺大典的日子,一大早天还没亮鸿胪寺安排的马车便陆陆续续将驿馆内的各地使者都接往了城东。
此时的城东早已为今日的大典搭起了高台,足有四五层楼的高台上整齐的布置着铜鼎香案和供桌,两侧旌旗遍布随风飘扬。
张简随着人流缓步向前,走着走着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越王使者何在?”
就在张简疑惑张望之际,只见几个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带人走了过来,还不待张简反应便带着张简径直走向了距离高台最近的位置。
到了地方后那礼部官员左右瞅了瞅,只觉无误后方才笑着对张简说道:“稍后大典贵使便在此处,下官会在贵使身后作为指引。”
张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祭天台也是无可奈何,虽然在场的各路使者中他的官位职衔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可他背后的卫济地位却是超然。
卫济作为太清帝卫援的第二子,在前太子卫铎病逝后便理所当然的成了嫡长子,虽然卫济这一生与皇位无缘,但在讲究出身血脉的古代卫济的地位却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收买人心做给天下人看的时候,所以说就算张简是一个傻子,那他今日也依旧会被放在首位。
又过了一会两副车驾的到来引起了不小得动静,张简循声望去还以为是卫节到了,这时其身后的礼部官员轻声道:“驾到的乃是太子和长公主。”
张简来的时候还是做过功课的,一听来的是太子和长公主那想必就应该是前江陵王世子卫荣和前乐乡县主卫晏如了。张简作为臣子自然是要上前拜见,可张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没有靠的太前,而且张简年岁不大官职也不高自然也没有引起二人的注意。
不过说起这太子和长公主其实还有一段秘辛,那就是在二人之前卫节其实早就育有一子两女,可卫节这三个孩子却在一场变故之后纷纷病逝,而现在的卫荣和卫晏如则是卫节后来和韩家联姻,由韩氏所生。
“贵使!贵使!”
这边张简想的正起劲,却被后面的礼部官员轻扯衣袖唤醒。
张简本能的抬起头却见一辆六马车驾驶了过来。
“天子乘六马。”
“正统帝卫节到了。”
伴随着众人叩拜高呼万岁,一直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江陵王卫节现在的正统皇帝终于出现在了张简的眼前。
不过卫节的样子却是与张简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张简本以为卫节会是一副阴险毒辣的小人嘴脸,可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却犹如一个四十多岁儒雅文士,一身的冠冕衮服不怒自威,棱角分明的白净脸庞;深邃明亮的双眼;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就连眼角的皱纹也掩盖不住那股儒雅的气质。
“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此风流的人物竟是一个痴迷权位骨肉相残的狠人,唉!看来在江山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张简感叹之余也和众人一样压低了脑袋拜伏在地,突然间一股寒意席卷而来扫遍了张简全身,张简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却是不敢有丝毫动作。
“平身!”
头一次参加如此大典的张简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何要在每个人身侧安排一个礼部官员了,因为大典的每一个步骤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完全准确的拿捏的,这一会起一会跪一会拜一会不拜的,真是比...张简头脑风暴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出来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份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祭拜完了天地,卫节又走下高台面东而跪,大典到这一刻终于是进入了正题。
“伪朝正和者,乃叛国之贼。
孟君贼子,先帝救其于危难之时,其不知恩报国却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攻我城池戮我子民,逼死先帝擅立伪朝,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今犹复包藏祸心,竟敢窥窃神器。
朕,奉先帝之成业,凡我卫氏子孙臣民,应顺宇内之推心,共诛妖孽,今日祭告天地誓灭此贼,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
张简瞥了一眼义愤填膺已然入戏的卫节心里不禁砸了咂嘴,暗道你要是有此心建康何至于陷落,现在倒是装的人模狗样,看来这最佳男主角的称号还是让给你吧。
虽然心里对卫节这种逢场作戏嗤之以鼻,可在这种场合作为群演还是要有一些职业素养的,所以脸上的愤恨和苦大仇深自然是半分也不能少。
这场大戏直到午后才算彻底宣布收工,当卫节乘着车辇离开之时,张简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一上午的精神紧绷和身体上的劳累了让张简有一点恍惚,跟着鸿胪寺的官员上了马车后竟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的倒头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马车的一阵晃动张简从沉睡中醒来,可当他睡眼惺忪的拨开车窗帘向外看去之候却猛然发现马车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陡然间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本想掀帘而出却双腿一麻又跌了回去。
这时车外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张将军,请下车吧。”
车内的张简定了定神强装镇定问道:“这是哪?”
谁知那人不答反笑道:“请张将军下车。”
张简此刻的感觉就好像临刑前的死犯,之前总是抱有一丝希望,可到了这一刻或许才真正意识到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人在临死前都会产生畏惧,张简也一样。
胸中仅存的一点傲气让张简挺了挺腰杆,抬手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朱红院墙和镶着银钉的红木大门,这种风格和规制张简可是再清楚不过了,间直就是和越州的临川王府如出一辙,不用想就知道这应该就是卫节的江陵王府现在的正统帝行在。
张简不慌不忙的整了整褶皱的袍服,对着一旁的内侍拱手礼道:“有劳了,请带路吧。”
那内侍微笑回礼后便恭敬的引着张简从偏门而入,一路上张简呼吸急促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就连最后到了地方都没有察觉,还好那个内侍一把拉住拉了他这才避免了尴尬。
“张将军,就是这了,您请吧。”
张简抬头望去看到的却不是料想中的银安殿,而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别院,没有木栏铁窗;也没有持刀带甲的护卫,可幽静的院落在张简心中却又是那么的不寻常。
“越王使者,怀义校尉张简请见!”
洪亮的声音在院内回荡,随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文士面带微笑自正房内推门而出,看到张简的第一反应却是抚须玩味上下打量。
“好,好,好。”
张简被这个小老头看的是浑身不自在,可一时不知其底细又不敢冒然搭话。
“你就是张简张道真?”
“晚辈就是张简,敢问先生您是?”
那中年文士抚须一笑道:“我叫陆甲。”
“原来是重湖先生,晚辈失礼了。”
陆甲表字醒山,荆州江陵人士,因在云梦泽耕读传学是以人皆敬称“重湖先生”。
卫节初镇荆州之时便曾听闻陆甲贤名,可多次征召他入仕都遭到了回绝,直到卫节与韩氏联姻逐步掌控荆州后陆甲才应召而出。
陆甲信奉黄老之学,所以他入仕后便一直致力于无为而治与民休息,曾先后举荐了如王行云、蔡训、黄文煜、箫典等文武贤才,一时间荆州气象为之一新,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繁荣景象。
奈何随着卫节的不安分和野心的膨胀,陆甲的无为而治渐渐与卫节的霸道产生了分歧,对于现状无可奈何的陆甲也渐渐开始退居幕后不再过多干涉荆州政事,而卫节也可能是感于陆甲辅佐之情或是在野的人脉一直都是对陆甲持晚辈之礼尊重有加。
张简临来荆州前便已然听说过陆甲的大名,刚才本以为要见到的会是卫节或是狱卒,哪想到要见他的会是这位享誉荆州的重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