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桓借了两份签有刘贵名字的契约离开了县衙,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这里面的蹊跷,雍王殿下不会无缘无故让他们那调查,一定也是雍王殿下感觉到哪里不对。种桓找到了负责居间牵线的庄宅牙人,宋朝买卖房屋不允许私下交易,必须要通过庄宅牙人居间牵线,而庄宅牙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必须在县衙备案,得到资格,也就是拿到牙人执照,才能从事房产交易。房屋买卖契约也是从官府领来,编有号码,每一份契约成立后,都要官府备案、交税,才能更换地契或者房契,这才算交易完成。如果做阴阳合同故意偷税漏税,一旦被查到,后果非常严重,买卖双方补交税重罚不用说,庄宅牙人还会被吊销资格,被砸了饭碗。也是这个缘故,房屋买卖作假的比较少,主要是庄宅牙人的资格比较难拿,他们当然不愿意为一点蝇头小利砸了自己饭碗。负责这次商铺成交的庄宅牙人姓戴,大家都叫他戴老七,三十余岁,身材瘦小,但能说会道,祖孙三代都是庄宅牙人,借助父祖积累的声望和信誉,戴老七在这一行名气很大,自己开了一间牙行,雇了七八个小牙人,专门从事房地产交易。种桓带着两名手下在牙行内找到了戴老七,戴老七听说是内卫找自己,吓得他腿都有点发软了,内卫凶名在外,在巴蜀和荆湖南路打击私盐时,内卫不知杀了多少人,以至于巴蜀和荆湖南路提到内卫,夜里小儿都不敢啼哭。当然,戴老七这两天心中是有点紧张,自从他做成易安茶馆的交易后,拿到了两百四十贯的佣金,关键是他能名声大振,戴老七心中着实得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二天《京报》居然没有登这桩交易,要知道这桩交易肯定是要上头版头条,但居然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反而那些成交几百贯的小买卖都登报了。戴老七心中就有点犯嘀咕了,他也意识到,没有登报或许和王妃有关,易安茶馆的东主居然是王妃。直到内卫找到他,他立刻想到了,一定和前天的巨额交易有关。戴老七把种桓请到里屋,站在一旁心情紧张,种桓语气温和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前天的那笔交易,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哪笔交易吧!”戴老七点点头,“我知道!”“你也不用紧张,县衙已经告诉我,前天的交易合理合法,已经完成了,我今天找伱不过问交易的事情。”戴老七顿时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不知我能为将军提供什么协助?”“我是来了解买方!”种桓取出契约,问道:“买家叫做刘贵,没错吧!”“没错,他是叫刘贵。”“你认识此人吗?”戴老七摇摇头,“我第一次见到此人,是酒楼刘大掌柜介绍的”戴老七忽然脸色一变,他猛地反应过来,“哎呀!不对啊!刘大掌柜好像.也叫刘贵。”种桓淡淡道:“你现在才发现吗?”戴老七惊恐地点点头,“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叫一个名字?”“你先告诉,签署契约的刘贵究竟是什么人,大掌柜怎么给你介绍的,是东主吗?”戴老七摇摇头,“没说是东主,只是说此人可以全权做主。”“此人是哪里人?现在人在哪里?”种桓又连续追问道。“此人的口音是汴梁官话,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是刘大掌柜带他来的。”种桓收起契约问道:“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戴老七想了想道:“将军可以去宝记柜坊查一查,最后是在宝记柜坊交割钱,十二万贯的柜票是从哪里开出来,宝记柜坊应该有记录。”“哪个宝记柜坊?朱雀大街上那家?”“正是!”宋朝的朱雀大街虽然名字没有变,但已经不是唐朝那个无比宽阔的中央大街了,它依旧是京兆城的中轴线,只是坊墙消失,两边沿街修满了店铺。宝记柜坊在京兆城有三家店,最大的一家店就位于朱雀大街上。内卫查案,没有人敢怠慢,宝记柜坊的大掌柜一样很恭敬地将种桓请到内堂,不多时,一名管事匆匆走进来,将一张柜票交给大掌柜。大掌柜将柜票递给种桓笑道:“这张柜票的钱已经转移,所以柜票就注销了,将军请过目。”种桓看了看柜票,上面金额是十二万贯,抬头是宝记柜坊高额柜票,种桓知道,这种柜票非常严密,一式三份,开出柜坊留一份,另一份要连同验玉和口令一起送到取钱的柜坊,取钱的时候,两张柜票要完全一致,半块玉佩也要合得上,口令也必须一致,就算不是本人取也可以,柜坊认票不认人。所以基本不会有问题,种桓问道:“是从哪里开出来柜票?”“平江府开出来的。”平江府就是苏州,原来太白酒楼的东主在苏州。种桓又问道:“能查得到是谁存的钱吗?”大掌柜摇摇头,“平江府那边或许能查到,但我这边肯定不知道,我们只认票不认人,甚至来移交钱财的持票人叫什么名字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收钱一方,但这是机密,恕我们不能说。”“好吧!这张柜票能不能借给我用做调查?”“如果是借,那没有问题,反正已经注销了,但种将军要在年底前还给我们,我们必须在明年年初上交给临安总店。”“可以!年底前我会还给你们。”种桓写了一张借据,把柜票放进档案袋中,起身告辞走了。大掌柜目送种桓远去,他立刻叫来一名心腹,低声道:“赶紧去太白酒楼通知刘大掌柜,就说内卫开始调查东主的底细了。”从柜坊出来,种桓返回署衙整理了一天的调查成果,最大的疑点是他发现了三个刘贵,太白酒楼的大掌柜叫做刘贵,前天的签约交易人也叫刘贵,当初购买太白酒楼的人也叫刘贵,只是种桓没有太白酒楼刘大掌柜的笔迹和指印,他无法确定,当初买太白酒楼地皮的刘贵是不是就是刘大掌柜。其次他在柜坊又得到了两个收获,一是太白酒楼的东主在平江府,平江府可是宋朝核心地带之一,从汴梁逃来的皇亲国戚以及巨商豪门,在平江府居住者极多,传闻太白酒楼的东主是汴梁的四大粮商之一,而平江府又是重要的粮食产地,刘氏的家族逃到平江府,也就顺理成章了。第二,柜坊的第二个收获就是对方开出了十二万贯的柜票,而易安茶馆就是以十二万贯成交,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对方早就准备出这多么钱?当然,调查结果不一定是坏事,说明北宋的豪门巨富开始看好京兆的前途,开始把钱财逐步转移过来,购买房产土地就是最好的方式之一。想来想去,种桓决定明天一早去拜访太白酒楼的大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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