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阳光穿透窗户洒落进来,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李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是一名美丽女子在斥候,才人打扮,身后站在两名宫女,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才人端着一碗药汤轻声说道:“圣上,该喝药了。”“媚娘,放着吧,朕现在不想喝。”李二轻声说道,带着几分虚弱,几分落寞,苦笑道:“终归是敌不过岁月,等朕归天,你说该如何安置你好呢?”才人吓得童孔勐地一缩,但脸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带着几分平静的笑意:“圣上说笑了,圣上龙体暂时有恙,用不了多久又能腾空九天之上,让人膜拜,敬仰,至于臣妾,承蒙圣上厚爱,只要圣上不弃,臣妾愿生死相随。”“也好,那等朕归天,你就随一起吧。”才人坦然笑道:“那是臣妾的福分。”眼角深处却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寒意。这时,王德匆匆进来通传:“圣上,房相公求见。”“臣妾暂先告退。”才人很有眼力地作揖,带着宫女离开。“宣!扶我坐起。”王德赶紧宣了一声,上前扶李二坐起,将一个枕头垫在后面方便靠着。很快,房玄龄进来了:“臣,参见圣上,愿圣上龙体早日康复!”李二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一边说道:“王德,让人都下去吧,不准人打扰,朕要好好跟房爱卿说说话。”“遵旨!”王德答应一声,带着人匆匆下去。“坐下说话。”李二指了指旁边一个秀墩,等房玄龄坐下后笑道:“你我君臣,也是兄弟,没有你,朕走不到今天,咱俩好久没敞开心扉说话了吧?遥想当年,峥嵘岁月,何等的痛快,可惜时过境迁了。”房玄龄太了解李二了,这么说话肯定有事,并不想谈心叙旧,直言道:“圣上,臣带来一个消息,秦怀道正在归来的路上,预计二十天左右能到长安。”“这是朕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消息,二十天可不短,不过,从突厥那边过来确实需要些日子,西州都督传来消息,说怀道南下,之后杳无音讯,你可知道具体情况?”李二追问道。“臣不知,路途遥远,消息传递太慢,不过,能回来就好。”“是啊,能回来就好,说明那小子没有恨朕,心中还有大唐,是个好孩子,倒是朕亏欠他太多,等他回来,你替朕把人带来,朕想跟他好好聊聊,当初他提出不少治世良策,土地两权分离,以赈代工,实习制,等等,而今看来都非常好,这大唐以后怎么走,朕想听听他的想法。”房玄龄可不傻,这哪里是想听想法,分明是试探秦怀道是否有野心,一旦感觉不对,恐怕就会刀斧加身吧?但不想大唐烽烟再起,百姓受苦,隐晦地提醒道:“圣上,儿孙自有儿孙福,晋王有明君之相,大唐必能昌盛万年。”“儿孙有福,也离不开贤臣辅左啊。”李二岂会听不懂房玄龄的暗示,但为人父母,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谁不想临死前给孩子扫清一切障碍,安排一切后世,留下一个固若金汤的帝国?话说到这份上,房玄龄不好再劝。李二也没有再说什么,陷入沉思。房间里安静下来,有些压抑。“唉!”一声叹息,带着三分无奈,三分苦涩,还有四分不甘。李二缓缓说道:“玄龄,真是不是错了?”这是个送命题,房玄龄哪里敢回答,但不回答有欺君之嫌,苦笑道:“圣上,臣愚钝,智慧不及圣上万一,哪里知道什么对错?一切全凭圣上裁决,臣最多出出建议,跑跑腿。”“你知道朕问的是什么?”房玄龄当然知道,但不敢说啊,想了想,婉言提醒道:“怀道只求逍遥自在,无心庙堂,好几次辞官,可惜造化弄人。”“你的意思是,朕错了?”李二语气明显多了几分冷意。面对李二的喜怒无常,房玄龄郁闷地解释道:“不,圣上没错,圣上只是做了历朝历代无数帝王该做的。”“那就是他错了?”李二话锋一转。房玄龄郁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问题更要命啊,回答不好绝对人头落地,但一想到秦怀道受到的不公,火气渐渐上来,叹息道:“圣上,秦怀道也没错,大家立场不同,选择自然也不同,如果非要说个对错,那就是命运弄人。”“都说房谋杜断,我看你是个老滑头。”李二精神忽然变好不少,眼神也开始聚焦,多了些色彩,笑问道:“你说他回来,会做什么?”这番话同样一语双关,暗藏机锋,房玄龄听出弦外之意,郑重说道:“他愿回来,自然没什么想法。”“也对,朕乏了,退下吧。”“遵旨!”目视房玄龄离开的背影,李二眼中精光涌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喊道:“王德!”“在!”王德赶紧进来。“宣豫章!”“遵旨!”王德后退离开。没多久,豫章急匆匆进来,眼中满是关切:“儿臣拜见父皇,父皇感觉可好?”“朕现在这样,哪里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你有心了。”李二澹然一笑,看向豫章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还有愧疚,想到圣后临时前的叮嘱,问道:“你母后当初叮嘱过,要父皇好生待你,许一门如意郎君,而今却一拖再拖,你可有恨?”“儿臣没有,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作主。”“父皇是一国之君,考虑问题必要先国后家,不管你有没有恨,都喜欢你能理解,怀道二十来天能回长安,抽个时间把你俩的婚事办了吧,无论怎样,那小子也是个人物,配得上我儿。”“秦大哥要回来了吗?”豫章大喜,眼睛里满是光。李二感慨一声女大不中留,一颗好白菜被猪拱,漠然点头,大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但还是正色叮嘱道:“父皇和怀道有些误会,你嫁过去后周旋一二,让他多帮帮治儿。”“儿臣记住了。”豫章满口答应。李二感受到回答有些敷衍,但也没办法,女儿大了总不能还留着,别人也没谁敢娶,得罪秦怀道,摆摆手示意离开,满腹憋屈。……几乎同时,房府。书房里高朋满座,几位国公陆续过来,围坐在一起,尉迟恭、程咬金、李君羡、李靖、徐世绩,薛万彻、段志玄、刘弘基和契必何力也受邀而来,都是唐初赫赫有名的大将,威震一方。房玄龄作为主人,坐在泡茶位给大家泡茶,都是武人,没那么多讲究,随意地围坐在一起,段志玄抢着说道:“诸位老伙计,老夫身体越来越差,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与诸位联手只有一个要求,救出我儿,一切都好说。”段志玄的儿子段瓒当初跟着秦怀道征讨吐蕃,事后留下,吐蕃再乱,段瓒生死不明,做父亲的段志玄坐不住了。大家理解地点头,李靖劝说道:“段老哥别急,当初秦怀道能灭吐蕃一次,就能灭第二次,把人救出来,放心吧,他已经在路上,不差这二十天。”“行,我儿说秦怀道那孩子重情义,是可信之人,那就等等。”薛万彻趁机说道:“诸位国公,秦县郡王于我薛家有大恩,你们说怎么做,薛家绝不退缩就是。”“某也责无旁贷,遥想当初灭高句丽一战,秦县郡王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才情,真想再并肩作战一次,死亦无憾!”契必思力也表态道。刘弘基见大家都看过来,也赶紧表态:“吐蕃在老夫手上丢了,老夫没脸见秦县郡王,大家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你们说怎么做,我响应便是,但有一条,大唐决不允许烽烟再起,老百姓不易。”“当然,大唐能有今天,有着在场诸位的心血付出,决不允许乱,这是底线。”李靖肯定道。“既然达成共识,说正事吧。”房玄龄接过话题,脸色一肃。所有人坐正,认真起来。茶香鸟鸟,众人却无心一尝,都看着房玄龄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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